战乱中的重逢
这一年十一月,bertha在华人医院分娩,顺产生育了一个女儿,取名chelsea,她今年已经三十六岁,属于高龄产妇,过程便比较困难,好在她平时比较注重锻炼,身体很不错,虽然发生了妊娠期高血压,总算有惊无险,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分娩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血压恢复正常,朋友们都为她感到庆幸。
转过年来,一八六零年五月二十五号这一天下午,练彩师正在医院给病人拿药,忽然间韩卿屏进来叫她:“练护士,有人找。”
练彩师不由就是一愣,是谁在找自己呢?不过她配了药之后,还是匆匆出去,到了接待室,一看居然是乌映璇,另外还有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姑娘,手边拢着一个小男孩,三四岁样子,不过练彩师也没有愣神太久,只一瞬间疑惑,便笑着对乌映璇说:“婶婶,好久不见,一直在想你。这位姑娘是?”
乌映璇忙让她们彼此认识:“我也想你啊。阿彩啊,这是我的女儿,凤准。凤准,这就是我和你常说的练姑娘。”
卢凤准方才就已经在看练彩师,这时得了正式的介绍,便笑着说:“练姐姐,好久就想见你的面,母亲总是和我说起你,这一阵听到上海传来的消息,愈发钦佩姐姐是个了不起的奇女子。”
望向练彩师,一双星星眼。
练彩师噗嗤一笑:“我哪里称得上是奇女子?不过是找碗饭吃罢了。你们快坐,我来倒茶。宝宝几岁了?婶婶,凤准,你们是怎么忽然到上海来了?”
乌映璇抿了一口茶水:“还不是让长毛给闹的?阿彩啊,你可知道,长毛打下了丹阳了。”
练彩师便是一愣,她这一阵医院里事情比较忙,便没有留意那两边的进退,如今太平军占了丹阳啊,那可是离常州不远了,当初从南京出来,路上经过丹阳,然后到了常州,在常州是住在乌映璇的表姐家中。
练彩师脑筋一转,马上明白了:“婶婶,你们是担心苏州守不住,所以早早前来上海?”
乌映璇点头感叹:“可不是么,再不能重蹈金陵的覆辙。”
感触太深刻了,只为一时犹豫,在叛军的南京困了两年,所以这次乌映璇一听说丹阳的官军败了,马上有所反应,当即让全家人整顿行李,立刻逃亡,都不用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乌映璇这也算是具有丰富的乱世经验,给战乱训练出来了,判断逃难的时机相当准确,她如今是非常敏感的了,李秀成大兵压境,这一次定然不能善了,所以不如赶快逃,就近先去上海,倘若后来真的没事,再回苏州也无所谓。
练彩师一笑:“婶婶这样做很是明智,如今上海是最安全的,尤其是租界内。”
虽然有些有辱国格,不过租界确实比华界更牢靠些,太平天国对西方人的态度一向亲近,把白人当做是“洋兄弟”,这可比“洋鬼子”的称呼亲切多了,又因为英法等国的暴力威慑,无论是清廷还是太平天国,轻易都不愿意惹洋人,所以住在租界里,是比较可以安心的。
然后练彩师又问:“婶婶如今住在哪里?”
乌映璇蹙眉道:“可不就是为了这事烦恼,连问了几家客栈,都说没房了。”
练彩师登时明白,当即接口道:“我那里刚好有空余的地方,倘若婶婶不嫌粗糙,就先住在我那边。”
乌映璇瞬间一脸放松:“阿彩啊,多谢你,我就知道,只要你能腾挪,不会不理的。”
练彩师笑着请乌映璇与卢凤准等一等,自己跑去找lockhart请假,毕竟已经四点多,距离下班也不是很久了,今天实在特殊,就提前下班,lockhart一听说有逃亡的人来找,当即便准了假:“lian,你回去吧,她们一定很惊恐,需要你的安慰。”
练彩师向lockhart道了谢,便转回来与乌映璇和卢凤准一起出了医院的门,到了门口,便看到那里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男人坐在一旁,卢凤准笑道:“这个便是外子。”
原来是凤准的丈夫,那男子站起身,对着练彩师作了个揖,练彩师还了个礼,彼此打过招呼,练彩师便带着她们来到了自家门前,打开门锁,请她们进去。
乌映璇进了门一看,真是敞亮,倒不是面积多么的大,主要是东西少,这一间厅里,空空落落,只有一个小木桌,两只凳子,桌面上什么都没有,连茶壶茶碗都不见,就显得宽敞得很。
乌映璇抿着嘴,笑微微地说:“阿彩啊,你这房子,说一声话能听到回音。”
练彩师笑道:“从前我一个人住,可不是这样么?都‘不敢高声语’呢。”
卢凤准也乐,恐惊天上人啊。
练彩师赶快请她们到卧室里面休息,到了这时候,孩子一定累了,毕竟凤准的儿子阿琐刚刚四岁,周岁是三岁,这么一路逃亡,他也很是辛苦,起初还看外面的风景,到后来就吵着回家,让祖母和母亲很是头大。
他父亲坐在前面赶车,有时候实在听得烦了,便回头瞪起眼睛吆喝两句:“吵闹什么?长毛来把你捉了去,长毛专吃小孩的脑子,知道吗?”
登时将阿琐吓得,睁大眼睛扁着嘴安静了五秒钟,然后张开了嘴,哇地一声哭叫起来,比方才愈发大声了。
凤准脑仁都疼了,将阿琐搂在怀里,对丈夫说:“你还是少说两句,只会帮倒忙。”
路途紧赶慢赶,总算到了地头,然而四个人紧张劳累,都感觉浑身酸疼,练彩师也是逃亡过的,当然晓得,便让那祖孙三人在卧室里歇着,自己赶快去搬运物品,还得烧水烧饭。
凤准的丈夫顾恪微正忙着大包小包把行李都搬出来,她们这一次搬家,带的东西着实不少,简直是把家当都搬了过来,几床被褥,四季衣裳,锅碗瓢盆,一些干粮,幸亏她们有一辆马车,否则这些东西真是搬运不动,太吃力。
顾恪微二十七八岁年纪,瓜子脸,白面皮,眉清目秀,眉眼很伶俐,只是一路逃难,看起来面色有些灰扑扑的,看到练彩师一起来搬东西,他笑着说:“练姑娘,我来吧,已经很麻烦你。”
练彩师笑道:“不必客气,当初我从南京出来,一路多得婶婶和卢先生关照。”
这时候凤准也出来,她留母亲在房里照看阿琐,顺便也歇歇,自己出来打点,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只让丈夫和练彩师料理?那可得什么时候才能干完?而且也过意不去。
凤准踮着脚,将一个竹篮提进屋子,里面放的是干粮、毛巾,还有茶具,她看着前面的两个影子,自己的丈夫和练彩师,正在合力搬那一口衣箱,虽然是个不很大的藤箱,可也挺沉的,一个人不好拿,两个人抬比较方便,凤准着意看着练彩师的两只脚,两只大脚啊,走路着实便利,这样的箱子,要让自己抬可是吃力。
练彩师与顾恪微两个人几番进进出出,不多时便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进来,马也从车上解了下来,拴在门口,那匹马自己低头啃着路边的草。
然后便是赶快烧火做饭,练彩师好在是在外面厨房留了一些食物,这样才显得生活真实,万一有客人来,也方便留饭,结果今天便用到了,练彩师点着了火,先是赶快烧水,这一路肯定是口干舌燥,方才虽然在医院喝过一杯水,只怕也不行。
茶水烧好之后,练彩师就匆忙做饭,这时候也没有工夫精细料理,厨房里存着面线,练彩师顶喜欢这种福建食品,好像后世的挂面,是很方便的食物,有时候练彩师想要换一换口味,晚饭就会煮一碗面线。
她又扫了一眼橱柜里面,没有新鲜蔬菜,好在篮子里有几个鸡蛋,另外还有几包干菜,练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