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与阿青又玩了几年，因为阿青身体的缘故她们的速度慢下来，常常要休息很长时间才能短短出行一次。

这日月转换岁月匆匆，本是白素贞打个坐的时间却是阿青无论如何也跟不上的时光。

很短，让白素贞认识到从前她还不够贴心。从前和小青一起修炼游历她很少去认真珍惜她们相处的时光，总想着，反正来日方长，反正她们一个半仙一个大妖寿命很长。原本她还不懂为何六界之中人族最弱却是真正核心，这次她明白了，正因为他们寿命短所以才尽己所能。

被阿青爱了一辈子的白素贞她深有体会。

她感激，又酸楚。

明知阿青寿尽后魂魄会归位可也难挡其中悲痛。

她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一点点衰老，一点点虚弱。

阿青：“我们隐居吧，我现在不喜欢嘈杂。”阿青早就发现每到一处都会有人猜测她们的关系，是母女？姑侄？阿青真的无所谓，但每一次白素贞都气愤又难过，她不想白素贞不开心不如再休息就隐居好了。

“好，听你的。”白素贞摸着她的脸，岁月刻上了皱纹的脸在她眼前笑起，依然是青儿。一见青儿对她笑白素贞就开心，动作熟练又亲昵地给她理了理发丝。

白素贞为她搭建了林中小屋，本是打算暂做歇脚可没过多久阿青就开始布置起来。要添这个又要添那个，还央求着一起进城买些种子回来种下，又要买鸡崽鸭崽养大了下蛋吃，还想养猪，阿青的眼睛里闪过跃跃欲试，“好久没自己杀猪吃了，你想不想念从前的那个我？”

白素贞笑了，“用长巾当衣裳的你？”

“哈！”阿青叉腰，“我那时候身材好。”

“你现在身材也一样好呀。”

阿青收敛了笑意佯怒推她一下，“别安慰我了。”

白素贞替阿青准备那些东西，刚开始还干劲十足很有动力，可时间久了她才反应过来阿青不是要暂时休息，是她已经再也走不动了。玩一辈子的诺言她已经完成了，只是没舍得跟她明说罢了。

阿青不是一下子突然老去的，她年过叁十就开始频繁生病，毕竟是白素贞用神草替她求来的寿她们心里都早有准备的。不过病来了会有好的一天，但阿青的衰老不可逆。阿青强健的体魄终于慢慢消逝，先是某一天她突然抱不动柴火了，白素贞回来的时候就见她无助地坐在冰冷的地上身边一地散柴。

新买回来的小鸭崽被扔了一地，白素贞赶紧抱她起来，一摸，阿青身上都冻冰了。白素贞舍不得怪罪她，鼻音很重，“爬也要爬进屋子里去呀，多冷。”

阿青笑笑，“摔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办了。”

白素贞照顾她，还用些微的法术替她治疗，很久以后阿青的摔伤好了又能下地忙活了。但她腿脚越来越蹒跚，腰也不直了。她去哪白素贞都跟着，有什么活白素贞都抢着做，可阿青无奈摸摸她的脸，说：“都你做了还有什么意思？我愿意做这些的，喜欢的。”

“白素贞。”阿青正色起来，“别可怜我，行吗？凡人都这样的，你每日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我也会很难过的，我还是阿青，我的心没变，你懂吗？”

“我明白了。”

从此以后白素贞放任阿青去活她想活的晚年，也不得不放任了她的衰老。

阿青也不是突然就糊涂起来的。

有一次白素贞见锅里烧着水以为阿青在烫锅子就没管，可等一会儿阿青走到餐桌坐下，她茫然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想了好一会儿，最后问白素贞：“面条呢？”

所以啊，最后躺在床上糊里糊涂再也站不起来的老太阿青不是突然衰老的，白素贞见证了她的每一天，从她叁十岁开始一直难过到现在。

阿青已经糊涂了，有时候认为自己还是少女挣扎着想去外面跑着玩。可她怎么也起不来床，问白素贞她是怎么了，是不是前天爬树摔的？白素贞忍着难过对她演，“是呀，调皮，下次要踩稳哦。”

阿青揉着鼻子笑，“知道啦，等我再躺两天就会好的，对吧？”

有时候她认为自己还是屠夫那会儿，对着白素贞有羞涩情意，“蛇仙啊，你几时走？”白素贞摸着她的手鼻子发堵，“我不走，陪着你。”

阿青：“那你妹妹——？”

白素贞：“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有时候她恍惚认为自己还是和白素贞四海游玩的时候，她埋在白素贞的怀里蹭她的胸口，“这次的病怎么这么厉害，等我好了你要带我去更美的地方！”白素贞点头，拍着她的背，“那就好好睡觉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我们还骑骏马。”

“嗯。”阿青闭上眼睛，突然她反应过来不对抬头看她，“今天你没碰我。”

白素贞有些无奈更多的是难受，她差点忍不住眼泪了。阿青说：“以前就算生病你也会温柔些碰我的，你怎么回事呀？”白素贞顺着她，亲吻她，温柔地抚摸她的身体。衰老的身体不再那么敏感，阿青在她的抚摸下沉沉睡去。

而有时候阿青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个临终老太而她美丽的爱人一直陪着她不离不弃。她说：“白素贞，你走吧，我这次好不起来了。”白素贞一下下揉她的手指，“说什么傻话呢，傻青儿。”

阿青并不是死气沉沉，她笑着，还逗白素贞笑，“别这样嘛，生老病死，就这么回事儿。”她拍拍白素贞的手背说：“我同你相爱几十年可不是愿意看着你这样悲伤的，那我会后悔跟你走的。别让我后悔，行么？你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你这样，我会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中用。”

“别！”白素贞擦了眼泪挤出个笑容，“饿不饿呀，把鸡杀了炖了吧？”

阿青也笑了，假装瞪她，“不行，好不容易把它们养大呢。”

这天晚上阿青对她说：“前几天糊里糊涂的我都忘了告诉你，我之前做梦啊，梦见和你一起在天上飞，还梦见和你一起在一颗好大好大的树上吃蛋。不对，是吞，我竟然没噎到，吃得好饱。呵呵，还和你在树上恩爱，想起来都羞人，那满天星辰好美，真不知哪里能看到。”

她看着烛光回忆梦境，但原本清晰的场景渐渐模糊，说了一些就说不下去，她苦笑道：“真没用，这么快就又忘了，刚才还记得的。”

白素贞已经预感到阿青这是怎么了，她呼吸都发疼，眼泪止不住地掉。

“我们以后就去那看星辰，我陪着你。”

阿青摇头，“别哄我了，我这一生值得了，你该去陪青蛇的。”她扭头定定看着白素贞，倏尔笑了，“我知道自己快走了。你知道吗，我肉眼凡胎现在却能看到你的本相，好漂亮的白蛇。”她的眼神那样温柔，眷恋，却准备好了离别。

她伸出双臂要抱，白素贞抱紧她，阿青说：“白素贞，其实你很粘人的，我知道你特别需要被爱着，我走了你孤单怎么办？”阿青揉着白素贞的脑袋满满地不舍和不放心，“青蛇到底什么时候会醒啊，我希望她能好好陪伴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白素贞抖着唇，替她理着银白的发丝，“你放心……”

“我的白素贞，我的白蛇，你要一直被爱着，才好。”

……

白素贞抱着阿青逐渐变凉的身体飞驰着，她一直悲恸嘶喊：“青儿——青儿——”

“青儿——”

“青儿——”

她喊到咳出鲜血，滴在阿青不再呼吸的胸口。

白素贞一直忍着忍着，强颜欢笑这么许多年，这一次她将这么多年的悲伤一起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