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尘埃一起在这个世间起起伏伏、飘飘荡荡，许是还是因为佛法慈悲，虽然让我没了命但还留给我一丝意识。可这是怜还是罚，我也说不清了。

我经常落到人家的屋顶、读书人的书案、戏楼的台阶还有……这是电影院？嗯，情侣座椅的扶手上。别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但关于白蛇的传说我几乎每次听到都不肯错过。

时代更迭好多版本的故事，不论谁写的谁编的我都愿意听完。起初他们说蛇妖可恶诱杀无辜，后来加了爱情进去倒是有趣一点儿，就连许仙（为方便写这个名）也不断地被洗白。再后来，写我的也多了起来，还拍出了电影、影视剧，都有小青的身影，哈！

我回想起旁人拍的故事，我也随姐姐成了仙，那天，我多高兴。

可我知道我不能，哪怕时光倒流我也不能。姐姐修人形练仙体悟正道，而我，虽修了人形但始终悟不到她说的道，练就了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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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于山洞中醒来，此刻她正是半妖之体，从凹凸有致的身躯向下看那下半身是庞大的蛇尾，那青色的蛇鳞上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但颜色可不沉闷，光看这嫩青如鲜叶般的颜色若是条小蛇总会有人道一句可爱——如若那人不怕的话。

刚醒来的她捂着额头表情扭曲，那脑仁里像是被无数根针刺过一般，疼得尾尖都颤抖起来。

“这是……嘶！”

这分明是痛觉，可她死了太久了，怎么突然有了感知？

她现在能嗅到空气的味道，是潮湿阴冷的山洞，是发霉的石头，是死虫子烂在枯叶里……死虫子……想到死虫子她猛地抬眸，果然见到一个少女模样的小妖半笑不笑地盯着她瞧。

这少女明眸皓齿只不过脸色灰青一看就不是人，额头还支出来两根触角——听说那才是她视物的眼，而脸上那一对，模仿人的长相装饰罢了。

原本这小妖不得道，在小青出山历练之前便死了，可眼下——？

“青青。”小妖开口叫她。

小青整个脑袋轰隆一声，记忆中的什么白蛇什么许仙什么雷峰塔全都如泡沫破碎，她飘荡时的记忆就更不用说了，仅一个瞬间便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过去的人在过去的时光用过去的口吻那样唤她，将她唤回了从前。

小青痛苦地在地上扭动，本就不结实的衣衫顷刻间磨破，新修炼出的人形肉体柔嫩光滑，小妖垂眸看着那片肌肤久久不语。半晌，小青呼出一口浊气，她本是蛇，所以一点不在意裸露，调息片刻。

待她再睁眼，总感觉自己忘了许多许多东西。这感觉不是忘却某一事，像是忘了某一世。

她在思考，却怎么也找不到关键。这时那小妖说：“你好点没？是不是凡人的酒劲太大了，都说了让你别逞强。”

山里的生灵会用果子酿酒，有些有能耐的还能寻到仙果，口味很不错。可凡人的东西新鲜，谁都想试试，小青也不例外，昨儿就喝醉了给他们表演化人形却变不回去了，一半一半的，看着滑稽死了。

小青摇摇头，说：“这次大意了，下次绝不会。”

知道她爱逞强，赖秋只是笑没说她什么，小青突然问她：“昨天抓来的那个书生呢？”他们抢了酒还抓了人，小青是这片山头的恶霸她一开口别的小妖都听她的。

赖秋的触角动了动，说：“你喝醉了，北面的熊精后半夜来的，把书生吃了，现在就剩一副靴子了。”

熊精，悟道不深最后也修了妖，他没法修人身最多化个型。可自从他见过了小青修出的人身模样就从死对头变成了追求者，昨夜见小妖们抓了书生给青青，他还以为青青有了人的肉身想尝尝男人的滋味，醋意之下张口就给人吃了。

其实小青抓书生只不过是想问问，凡间，到底是何种模样。

小青美眸怒瞪，“没吃过人？嘴就那么馋？走，教训他去！”

赖秋唤她：“青青。”小青一顿，笑道：“怎么不叫小青了？”突然笑容僵住，赖秋他们一直叫她青青的，没人叫过她小青。

赖秋……赖秋……

这瞬间她好似看到赖秋无比虚弱死气沉沉的脸，赖秋好像这样说过：“我叫赖秋就是因为……秋天是我的劫，我终究熬不过秋天。”

这时小青回神猛然叫道：“旁的虫子一个秋就死了，你都熬过几十个秋了，再多熬一个又怎么了？！”

她突然这么喊倒是让赖秋傻了，好半天才摸摸小青的胳膊，哄她：“怎么突然吼起来了？莫不是还醉着？”

小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的赖秋让她心里很涩，难受得紧。她挪开目光，道：“才不是，我没喝醉，只是见不得你死。这样吧，我自己去找熊精算账，你哪也别去。”

赖秋被她扔在山洞里，还找别的小妖看管着她。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心慌的厉害。寻常妖怪很信直觉因为他们知道不仅是天道容不下他们，世上很多人也容不下他们，可小青是个反骨，她生来就带着摧毁一切的欲望。

这次她却迟疑了，她站在半路上，身后跟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妖精。

“怎么了大王？”

小青：“你……咳咳，你们看，这附近的妖气是不是不太对劲？今日先回去，改日再来取他的命！”

大小妖怪也没什么想法，当然是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行妖怪匆匆回去，离老远就发现山门处的熊熊火光。小青心头猛跳个不停，还没怎么样呢眼泪先落下来了，“赖秋！”

一群和尚老道打扮的人挥舞着法器追逐一抹白影，那白衣女子怀里抱着的竟然是赖秋！

小青几个腾飞便到他们面前，她妖气重，修成的人身模样诡丽妖冶，阴冷的眸子深沉的唇色还有身为妖物淡淡发青的面庞无一不在表明她的身份。

那群法师不怕，因为他们知道道行高的妖怪能长久化形同凡人无异，有的还会修炼出人体肉身方便修行。而眼前这只，虽然也在修人形，但差的远呢。

“爷的法器不愿意沾上你这种末流妖物的血，闪开！”

还有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越过她遥遥对那白衣人叫嚣道：“你已穷途末路，还不来乖乖受死？”

突然，乌云聚集电闪不断，眨眼间便是倾盆大雨。

“放肆，我修正道成仙，莫再错认我为妖物！”

这该是怎样的声音，如同从雷鸣中抽取出那最轻柔的一段，也似从雨水中提炼出最坚韧的那段。

小青顾不得和凡人生气了，她那颗冷冰冰的蛇心被炙烤出灼烫的滋味。

她在心里叫了无数声姐姐——虽然她也不知为何。

可她顷刻间幻化成男子模样，轻浮道：“好一个美人儿，本王想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