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很厉害，陆同舟一直很厉害。他的爱与恨都藏得深，看着漠然冷淡，走近他之后，才会发现他有多厉害，一步一难，一步一坚韧。

“说什么？”陆同舟调侃，装作听不清，想听她多夸一句，“大小姐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清呢？”

靳明嫣沉默。

沉默了太久，陆同舟没笑了，“怎么了呢？难道是想我了？”

“如果我说我想你了，你会出现吗？”

陆同舟没回答，又问她怎么了。

靳明嫣改口说没事，问他现在在哪里，陆同舟说在医院。

医院，何丽丽现在在医院。

“你陪着何丽丽？”靳明嫣很冷静。

“是，她出了点事。”

“她没有家人吗？她不是有妹妹吗？你整天整夜陪着她算什么？”

“何丽丽这人……像我姐姐一样，我——”

“王妩是妹妹，何丽丽是姐姐，我是无理取闹。”

陆同舟那边窸窸窣窣，他像是换了个更安静的地方，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靳明嫣一直静静听着他那边的动静。

“我现在可能不太清醒，对不起，你别这么说话。”

陆同舟声音更哑了，疲惫感更重，听得靳明嫣都以为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可他的疲惫不是她造成的，是其他女人，她凭什么要体谅，平时的善解人意在这种时候统统不算。

靳明嫣笑笑，“那你现在回家来，好吗？”

陆同舟沉默一瞬，“她的情况不太好，我走不开，你理解吗？”

“我不理解，我爸妈来了，他们让我回京都，你说我回不回去呢？”

听到这句，陆同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笑，“对啊，你爸妈来了，你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吗？”

他话说的有些嘲讽，“怎么突然让我回去？又改变主意了？这次想好了吗？”

“陆同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靳明嫣既吃醋又难受，擦擦眼泪，“行啊，挂电话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陆同舟握着手机蹲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半晌没动静，过了许久从口袋里掏了个棒棒糖拆开放嘴里。

口腔是甜了，可心里发苦，烟瘾又翻上来。

他像个瘾君子按住颤抖的手。

那天他目送那辆黑色路虎远去，靳明嫣上车前的躲避沉默让他不知所措，他停在原地想了很久。刚开始想靳明嫣对他的态度，她要在父母面前把他说成某个身份还是根本不会提起，后来又想，这该死的自卑该怎么克服。

靳明嫣，京都的小公主啊，走得头也不回一下。

何阿美走过来蹲在他身边，“你赶紧跟靳明嫣说清楚，你必须和我姐在一起。”

“说不清楚，我跟靳明嫣分不开、断不了。”

“那我姐怎么办？”

“你姐？”陆同舟蹲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态度恶劣得像是没长心，“死了你就替她报仇，没死她就自己报仇。”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何丽丽的生死简简单单，和他不太相干。

“陆同舟！！”何阿美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陆同舟，“我姐喜欢你，她为你做了这么多，要不是她，你能在落星镇混下去吗？现在她这样你必须负责！”

“妹妹，你姐开赌场，仇家这么多，这次被人砍了也不是因为我。说了多少次，她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她吗？你他妈的逻辑属强盗的啊？”

“我不管！你必须对我姐负责！”何阿美只知道何丽丽手机里存着陆同舟的照片，每次受伤都要陆同舟在身边才安心，何丽丽嘴上说不喜欢，可其实喜欢得要命。

陆同舟含着糖，垂下眼睫，“赶紧滚蛋，趁我还有点耐心。”

“靳明嫣高考完就走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跟着走啊怎么办，别问这种可笑的问题。”

“那棋牌室怎么办？”

“谁要谁拿钱买去啊。”

“你爸怎么办？他赌成这样，离得开你吗？你前脚走，后脚他就被人砍了。”

陆同舟来火了，“离不开我？离不开他就去死啊！操！你有完没完？！”

何阿美还想说话，陆同舟手臂用力一抬，手里的手机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何阿美吓得后退了一步，就算不甘心，也沉默地离开了。

陆同舟继续蹲了一会儿，捡起地上躺尸的手机取出电话卡，站起身拉上外套拉链，冒着冷风往医院外面走。

何阿美不明白，他没有什么退路，他只想跟着靳明嫣。

刚踏出医院，才微微亮的街道上，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等在路边，陆同舟舔了舔后槽牙，什么也没多想，撩了几把头发后乖乖上车，就算是鸿门宴他也去了。

“叔叔阿姨好。”陆同舟乖巧笑着，这不像他，可就算他是落星镇人尽皆知的混子，面前两人却是靳明嫣的父母，就算没用，他也得挽救一下这岌岌可危的形象。

“你好。”靳成樽气质儒雅，朝他笑着点头致意，“我们找你没有恶意，相反，我们很感谢你帮嫣嫣补课，让她进步这么大。”

“不用，这是她自己的努力。”

陆同舟把手插进兜里，他不是个会逆来顺受的主，做不来讨好人的事，就算他觉得自己收敛了，可靳成樽还是看出他身上一身傲骨。

靳成樽看一眼罗黎，只见罗黎在后视镜里暗中观察着陆同舟，他问，“陆同舟同学，你和我们嫣嫣在谈恋爱？”

陆同舟抬眸，“没。”

但他立即补充，斩钉截铁，“将来会。”

“马上高考，你觉得自己能考到京都去吗？”

陆同舟低下头，眼里意味不明，他不明白靳成樽的意思。

靳成樽继续说，“按照我们对嫣嫣的了解，高考后她不会留在落星镇，你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和她谈恋爱，高考就要努力了。”

陆同舟放在大腿上的手指顿住，他以为靳明嫣父母会反对他和靳明嫣在一起。

他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一直沉默的罗黎突然开口，“她跟你说过她要出国的事情吗？”

“……”

陆同舟下车，本来想赶回去见靳明嫣，现在却又不知道见面了该说什么，他拼命赶两个人的成绩，想一起去京都，可这是他的目标，不是靳明嫣的目的地。

她从没和他说过。操，可不可笑啊。

陆同舟又回了医院，下午时医生说何丽丽没了生命危险。陆同舟从医院回家，好几天没睡，他一沾床就睡着了。

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陆行勇像鬼一样悄无声息站在他床边，他一睁眼就被陆行勇掐住脖子，陆同舟没反抗，呼吸渐渐困难，眼睛充血。

陆行勇骂骂咧咧松开手，威胁他，他要是敢离开落星镇，他就先把他亲妈的骨灰撒了，然后报警登报找他，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他这辈子别想甩脱他。

最主要的是，陆同舟在意的人别想安宁。

陆同舟今天特别累，就算陆行勇都这样了，他还是像死尸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

陆行勇骂了一会儿就走了。

世界终于安静，陆同舟想了想，靳明嫣是想要一个人走还是带他一起走？为什么她从来不说。

三点多，陆同舟的手机打不通，成江海跑过来敲门，着急忙慌说有人去医院闹事。陆同舟以前受着何丽丽的照顾，现在她出事，他没法真的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