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被灰雾笼罩。
半透明的玻璃窗粘染上一层薄薄的水珠,水煮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小小的溪流,从窗户流落到瓷砖上。
那是回南天。回南天基本上见不到太阳。
教堂的钟声响起,在这湿度爆表的天气里,沉闷而厚重,庄重而肃穆。
“咚——咚——”
人死之际,神父才会敲响钟声。
人群围绕在教堂外部,他们的胸前挂着摄影记者的工作证,手里拿着相机,记录下这场葬礼,原因无他,只因为葬礼的主人公是一位社会名人。
“多可惜啊,他才三十六岁,就英年早世。”
“听说那个货车司机连续开车了十几个小时,只是无意中打了个困,就……”
“唉,疲劳驾驶啊,真的很危险,听说这个货车司机家里条件也不怎么样吧,据说有一个重病的老母亲,瘫痪的老父亲,儿子也才刚刚上初中……”
“所以啊,高家人最后提出了和解,没有要他们赔偿……”
记者们像是麻雀,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入高予臻的耳朵里。
高予臻穿着黑色长款西装,带着能盖半张脸的黑色大墨镜,他嘴角微微向下,更是衬托出他冷静,淡然的气质。
比起参加葬礼,他更像是去演特工片。
其他高家人也是和他类似的穿着,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墨镜,不苟言笑,女人穿着黑色长裙和高跟鞋,多数也戴着黑墨镜,有的头上戴着黑色蕾丝帽,看起来庄重优雅。
一个个的,看起来不像人,更像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里的玩具。
高予臻同样冷着一张脸,目光透过墨镜,打量着这些人。
坐在最前面的是高家家主,也就是葬礼的主人公,高君珩的父亲高盛耀。
他同样穿着黑西装,他抬起手,把脸上的墨镜摘下来,挂在胸口,他先是日出向往,最后慢悠悠地坐在两个男人身旁,说着什么。
高予臻认得那两个男人,那是高家旗下的某个分公司的高管。两个男人低着头,听从着高盛耀的话,高予臻用小拇指都能猜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在哥哥的葬礼上,身为一个父亲,你却没有任何悔念,悲伤,依然自顾自的和其他人闲谈。想到这里,高予臻脸色更沉了。
他的目光转动,又停留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那个女人——穿着黑色蕾丝长裙,与其他女士不同的是,她的胸前领口敞开,露出曲线,她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她挺着胸,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黑天鹅,享受着其他男人投射给她的目光。
她是高盛耀的妻子,柳依依。高盛耀有两段婚姻,而柳依依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不管她穿得多么引人注目,高予臻依然不喜欢她,因此,他不像那些男人,他的目光没有在柳依依身上有过多停留,而是看向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哑光的黑色长裙,她是少数没有戴墨镜的女人,她看起来比柳依依年长许多,神色更为憔悴,她眼睛微红,眼皮发青,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有睡好。
她是这场葬礼的主人,高君珩的母亲,黄思沁。
黄思沁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如同在风中摇摆的柳枝,她身旁的一个女人赶紧扶住了她。那是高君珩的妹妹,高君乐。她也同样不苟言笑,冷漠得像块石头。
她扶着母亲,缓缓向棺材那儿走去。
“夫人。”神父走上前,扶住黄思沁。
“夫人,节哀。”神父说。
不知道黄思沁听进去了没有,她的样子,仿佛要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高予臻闭上眼睛,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高君珩的遗像上。
相片里的男人,五官周正立体,英俊帅气,目光有神,仿佛那不是一张遗像,那只是一份复古黑白相片。
那一刻,高予臻有些恍惚。
哥哥真的死了吗?他看着那张遗像,心里想。
牧童的歌声,牧师的祷告,行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高予臻缓缓坐下。
那些嘲杂的声音,像一群蝗虫经过,好好的草原,一时之间寸草不生,直到最后一颗草被啃食干净,高予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咚——咚——”
教堂的钟声又一次响起。
“先生。”
“先生?”
一个头发花白的牧师站在高予臻面前。
“高先生,葬礼已经结束了。”牧师说。
四周的人几乎走光了,连八卦记者都散了。只有几个做清洁的阿姨,在拖地和擦桌子。
高予臻站起来,眼前还有些恍惚,应该是坐太久了,站起来有一种血压下降血液直冲脑门的感觉。
“逝者已去,您无须太悲伤。”牧师说:“高君珩先生是一个好人,他的天堂之路一定会光明灿烂,主会保佑他。”
是吗?
高予臻说:“谢谢。”
牧师点点头。
高予臻说:“我该离开了。”
牧师说:“好。”
高予臻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走向门外。他刚刚踏出教堂的大门,然而,天空中下起了雨。
事发突然,并且,那雨点比像蚕豆还大,在高予臻走出教堂的前院,去车上的那几秒钟,雨水已经把他打湿了大半。
“呼……”
现在是春天,气温还是有些凉,高予臻打开暖气,吹一吹头上湿了的头发。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没有留恋,钥匙一扭,打开发动机,然后离开这里。
“嘿……感觉如何……”
“看得清我的脸吗……”
什么声音?
高君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刺眼的白光。
“瞳孔有反应……”
“很好……”
那些声音继续说。
等适应了眼前的光线,高君珩渐渐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他好像……在医院里?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他床边,调整点滴的药水和医疗器械。
“谢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一个小护士问道。
“头有点晕……”说完,高君珩愣了愣,好像有什么不对……“等等,你叫我什么?”
“谢初先生。”一个护士拿了一瓶新的药水走了过来,听到高君珩这么说,露出来疑惑的神情,“您不是谢初先生吗?”护士紧张地说:“我不会给患者打错药了吧?”
“你没有弄错啦,这里确实是谢初先生的病床。”一旁的医生说。
谢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好一会,高君珩才把这个名字从脑海深处挖出来。
谢初是他弟弟的伴侣。
他弟弟名字叫高予臻。
“应该是伤到大脑,暂时性失忆了。”一个医生拿着脑部的ct图,看了又看,说。
“谢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另一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医生说:“您要是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我就来和您详细说一下。”
“一个星期前,您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被救护车送到了我们医院,您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今天才刚刚醒过来。稍后,我们会通知您的家属来说明后续的康复情况。”
“啊……好,谢谢。”高君珩,哦,不对,谢初说。
这时候,一个护士从病房外进来,在主治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