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尔给老人找了个枕头,垫在他单薄的后背,然后调高病床,让他靠坐起来,陪他说话。
“外公,这两天下好大的雪,等你能下床了,我开车带你去山上看雪好不好?雪景肯定很美。”黎尔积极的展望老人可以下床的那天早点来到。
“算了吧,就你那臭开车技术,科目三还是靠花钱过的。我才不敢坐你的车上山道。”倪逸晋摇头,嘲笑自己的外孙女。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间不多了,哪里还能坐她开的车去赏雪。
不想把气氛弄得沉重,倪逸晋才故作轻松,嫌弃黎尔车技不好。
“什么啊,我哪有?”黎尔不承认,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驾照拿到好几年了,她的车已经开得很好了。
“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病床也找到了,尔尔不用每天到医院来陪我,回去上班吧,你妈不是说今年是你的事业关键期,有到港城总部去当总管的珍贵机会,你天天陪着我,回头会把工作荒废了。”
倪逸晋表态,黎尔不用在医院陪床了。
其实他也不止黎尔妈一个女儿,不止黎尔一个孙子。
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上了年纪又生病的老年人,对那些健康又凉薄的晚辈来说,就是一个负担,平时嘴上说着多孝顺他们,其实等他们真的病了,病床前根本无人看顾。
黎尔是个特例。
当初明明在国外有更好的就业选择,一听倪逸晋生病,立马放弃了好几个含金量高的offer,收拾行李回国。
回来后,勤奋刻苦的干了两三年了,在璃城最顶尖的奢华五星酒店做上了前厅经理。名片掏出来,好歹是个黎经理。
其实在倪逸晋眼中,小姑娘就是个服务员,每天要在酒店里勉为其难的跟顾客赔着笑脸,处理很多麻烦事。
“外公,你别操心那些,先吃苹果吧。”黎尔找了保温杯的盖子,倒出温开水,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去,让果肉被泡热,这样外公吃下去就不会那么凉了。
这几天璃城气温奇低,他刚出急救室出来,其实身体还是很难受,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才强撑着说已经舒服很多了。
黎尔深怕对他照顾不周,样样精细的照料着老人,企图让他感到好受些。
黎尔示意老人不用担心她的工作。“没事,我跟我们总经理请假了,我们都是轮班的,有人帮我上班,回头我把班还给他们就行了。”
埋头看表,算好时间,黎尔喂倪逸晋吃苹果。
吃到一半,倪逸晋关切的问起她的感情生活。
“尔尔还没交男朋友吗?上次你妈让你去见的那个人没下文了?不是说很有前途吗,是个职业电竞选手。”
“什么职业电竞选手,就是开网吧的,在璃城三中门口开了几间网吧,平时没事帮人代打游戏,能在电脑前不吃不喝不洗脸不刷牙整整坐一周,脏死了,外公想我跟这种人谈恋爱吗?”
“是么?那之前不是还有一个做金融的,投行经理。”
“唉,就是在一个小区破楼里开着几台电脑,骗一群老太太老大爷买养老基金的。你别听我妈说,她都说得天花乱坠的,营销的成分太浓了。”
“还有一个说家里条件很好的二代公子哥呢?”
“什么二代公子哥啊,他们家那一片旧小区都还没开始拆呢,就等着做二代公子哥了。”
黎尔牙尖嘴利的评价她妈倪涓雅给她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介绍人提起的时候,总在拼命营销,都夸上天了。
真的见了真人之后,一个比一个差,黎尔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愿意给他们。
她可不是那种期望嫁到钻石王老五的单纯女孩。
她对这种事没兴趣,因为她亲身经历过她父母闹离婚的那几年。
她的家差点就因为他们不爱了,破了。
后来的黎尔像是受了创伤,对感情有了很严重的ptsd,很难对一个人动心。
“唉,你妈说那个二代公子哥,没跟你处,真是太可惜了。”倪逸晋叹气。
“唉。”黎尔也叹气,说,“外公,公子哥啊,那得是那种站在漆黑的夜里,什么都不干就会自己发光的人,才叫公子哥。那种等着一夜暴富的拆迁户真算不上是,外公,你就别着急把我嫁出去了,我还小,一个人过着挺好的。”
黎尔的小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精致带笑的眉眼,灵动得充满生机,谁见了都喜欢。
倪逸晋瞧了,心里的闷窒少了些许,被她说的那些挑剔相亲对象的话逗笑了,“呵呵,你啊,总是这么挑剔,不知道最后谁会愿意娶你。”
“一直没人来,我就不嫁,一直陪在你跟外婆的身边,最好了。”
黎尔很释然的宣告,喂倪逸晋吃完苹果,拿纸巾轻轻替他擦了擦嘴,准备让他休息。
倪逸晋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尔尔,你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一直不交男朋友,外公知道原因,都过去了,你不要受他们影响,如果你结婚,你会很幸福的。”
听到这样的话,黎尔心里一酸,忽然眼睛就湿了,适才说那些俏皮话的劲头散了。
倪逸晋上了年纪,经不住折腾,他以前是个游泳运动员,身强体壮,没想到晚年会染上肺癌。
“外公,这些都是小事。你不要说这些,先睡一觉,等会儿医生要来给你查房了。”黎尔吸了吸鼻子,想要打住话题。
黎尔完全不想被倪逸晋催婚,比起她结婚的事,她觉得现在把倪逸晋的病情控制最重要。
可是对一个要辞世的老人来说,黎尔的婚姻大事是他眼下最担心的事,如果他不操这个心,他怕黎尔在他走后,一辈子都不愿意结婚了。
“怎么是小事,尔尔什么时候能结婚,外公才能放心的走。”倪逸晋说完这话,肺里马上染上一股火气,他剧烈的咳嗽了好几下。
瘦得颧骨突出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一股气接不上去,哽咽得可怕。
黎尔见了心里更难受,眼睛一下红了,眼角的泪忍不住滚落。
她背身去,使劲擦了一下眼泪,然后急忙轻拍倪逸晋抖动得像风中落叶的后背,帮他好不容易顺过那口气。
“外公,你先睡觉吧。等会儿医生来查房了。今天外面下雪,小姨他们也许不过来,没人打扰你休息,你放心睡。”
黎尔弯腰,找病床调低的按钮,找到了,伸手按了半天,却发现没反应。
本来难受的心情更难受了,她想按铃叫护士。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忽然走上前来,帮她将病床的插头重新拔出,再插入,重启后,他熟练的按了几下,病床很快调试好。
倪逸晋背身躺下了。
恍若是被人及时帮忙解决了一个巨大危机的黎尔对男人道:“谢谢。”
她刚哭过,眼睛红红的,充满委屈的潮湿,说话嗓音也带着沙哑的哭腔,心里特别不能接受倪逸晋跟她说的那句,只有她结婚了,倪逸晋才能放心的走。
肺癌是所有癌症里最难治愈的一种,有的患者从发现确诊到辞世,前后也许仅仅不到一年。
两年半前,得知倪逸晋被确诊,黎尔在蒙特利尔哭完了整个大四的下学期,并且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职业规划,回到了璃城来工作跟生活,试图陪伴倪逸晋走完他最后的日子。
黎尔竭力为时间不多的老人做每一件让他开心的事,可是现在,他说想要看到她结婚。
眼下黎尔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她跟谁结婚呢。
用粲然眸光审视了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