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衣袋里摸了两下, 掏出一包烟,打火机的摩擦轻轻响起,闷热的空气里再次混入烟味。
又往身后陷了陷, 双脚架上茶几, 仰面朝着空气里吐息, 云雾缭绕间仿佛那一年的孩童哭声也与此刻重叠。
是七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
记不大清了。
“喂, 赵天佑, 赢了就想走啊,哪有你这么玩游戏的?”
赵天佑痞笑了声, 冷嗤:“技不如人怪我?特么赢你20块钱又不是宰了你娘, 回头自己练练去,满大街玩cs的随便拉一个都打得比你好, 菜就得认,懂吗?撒手!”
两名男子在网吧门口拉扯。
“主要我最近手头紧,20是我今天一天的伙食。”
“老子兜里就五个铜板, 只够买一碗咸菜面, 是谁嚷着非要比一场谁输了谁掏兜故意耍阴整我, 没跟你算账就不错了, 别他妈来道德绑架这一套。”
赵天佑一脚踹过来。
对方一个踉跄, 指指他:“行行,改天我找个牛的,杀杀你锐气。”
“滚!”
对方回了网吧。
赵天佑在门外啐了口,左右看了看,寻思着20块钱该去哪个摊位买顿饭,却瞥见墙角处蹲着一个男生,灰头土脸,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看什么看?”他冲男生说了句。
男生眼神又凶了些,抿着唇,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赵天佑眯了眯眼,男生手里的包装纸有些眼熟,像是刚才那个高建强先前吃剩后乱丢的饼干袋子。
“呵,”赵天佑摇头,“乱捡吃的也不怕拉肚子。”
天色已暗,夕阳的余晖已消了大半,一位老婆婆推着一辆架着小摊位的三轮车摆在了网吧外的空地处,起锅热油,动作娴熟地摆上豆腐、年糕、香肠,拿出甜酱和辣酱。
“阿婆,给我来串年糕。”
赵天佑自觉肚子咕咕叫,打算先叼串年糕垫垫。
“好嘞,刚热的油,稍等会儿就好,”阿婆得挑拣了串年糕,等着油一滚就下锅。
一老一少,自是没什么话聊。
赵天佑抖着腿,耐着性子等,偶尔无聊地瞟一眼周围,忽的视线又对上了男生看着他的目光:“你饿啊?”
他故意问了句废话。
男生不说话。
“嗤,看着我有什么用,我能请你吃饭不成,”赵天佑就是个嘴欠的性子,逼逼赖赖了两句,最后还是多捡了串年糕丢入炸锅里,“两串多少钱?”
“两元,”阿姨说。
他从兜里摸了两个硬币放入收钱的铁盒。
长条状插了竹签子的年糕在油锅里沉沉浮浮,光滑的平面起了浅浅焦黄色,内里开始中空,还没涂酱料已有香气沁入到鼻端。
男生不自觉嗅了嗅,然后用手臂挡住口鼻,只要闻不到香气,就不会觉得饿。
他把脑袋也埋进臂弯里。
没一会儿,脑袋上被戳了下,头顶响起刚才说话的男人的声音:“喂,小子,年糕要不要?”
男生抬头,不大相信:“你给我的?”
“不然呢,除了你谁还蹲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年糕?”男生虽然饿,但保持着警觉。
“为什么?”赵天佑重复了遍,觉得特别好笑,“还能为什么,你眼睛里都快流出哈喇子了你知道吗?拿着,我没耐心哄小孩子。”
男生看看他,又看看年糕。
年糕外面裹了透明塑料袋,里面的甜酱染在内袋显得不怎么好看,但热乎气儿混着食物香很馋人,他把袋子一并放入男生手里。
“爱吃不吃,”说完走人。
晚高峰时段马路上车来车往,电瓶车、自行车沿着路边穿流行驶,他穿过两条街,在一家快餐店花十元买了份盒饭,提着盒饭转进了一条糙石砖铺就的小巷内,他住的地儿就这。
拉了椅子坐,餐盒打开,拆封了一次性筷子便开始大口吃饭。
灯具厂的老板拖欠了他三个月的工资,去掉买饭和买那两串年糕的钱,他现在浑身上下就剩十三元。
十三元,全部的家当。
鸡骨头在嘴里边嚼边剔肉,囫囵了一圈才吐到了桌上,筷子接着扒拉米饭,没一会儿,盒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呃!”打了个饱嗝。
“汪汪!汪!”外头传来几声狗叫,坐在屋里都能听到对门拴着的狗链在地上拖行发出的响声,哗啦哗啦,但养狗的老大爷自己却十分耳背,他家狗就是成天吊嗓子他也听不见。
赵天佑只是本能朝屋门方向看去,接着往床里一躺倒头就睡,别说狗叫,他想睡觉的时候就是打雷都能睡得着。
但最近对某个声音特敏感。
手机铃声。
来电话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抓过手机立马接听,急切道:“要发我工资啦?”
“哎呦靓仔~工资肯定是会发你的啦,但是现在生意不景气,我也拿不出钱嘛,但是一定不会少你的。”
电话那头,老板一如既往的宽慰他,这一宽慰都已经宽慰了三个月,明天一顿午饭后,自己就得喝西北风去了,他脑壳疼得厉害,抓了抓头发:“那你大晚上打我电话?”
“我是想告诉你,灯具厂我不做啦。”
赵天佑一惊:“你倒闭了?”
“诶~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什么倒闭,呸呸呸,是暂停歇业,所以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