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的话语顿时停住,他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少年的雪白大氅染了大半的血,血花四溅,骇人心神。
他脸上沾着血,漆黑眼睛阴森静谧,无情瘆人,如修罗一般。
货郎跌坐在地,忽然忆起这少年似乎是从灵宝县衙的方向而来,货郎的脑海涌现巨大的惊恐情绪。
“不、不要杀我!”货郎惨叫求饶。
兰砚疑惑,“我为什么杀你?”
他语声嫌弃,“我只是要买你的耳坠。”
货郎脸色惨白。
什么?
兰砚俯身,染着血水的发丝滑下湿漉漉的猩红色,氤氲在地面。
他微顿,擦了擦手指,接着,瘦长指骨一把扯了好多个货郎挑担上架子挂着的耳坠,在手中比较着,有点纠结要给洛洛买哪一对耳坠好。
寻人
灵宝县衙火势凶猛,天光染成炽热血色。
街道空旷无人,诡异的俊秀少年垂着乌黑漂亮的瞳眸,端详手中的耳坠,略有纠结。
洛洛会喜欢哪一个?
兰砚并非不能从别处得到更好的饰品,只是他行事随性,且外物在他眼中没什么区别,所以才有心思在路上的货郎手中挑选饰品。
方才,他瞧见了这个卖饰品的货郎,忽然觉得他要为洛洛买新的耳坠,因为他跟她撒谎说他弄丢了她的耳坠。
货郎惊恐不安,脸上布满冷汗,欲言又止,想催促少年快些,又不敢惹了他。
兰砚修长指骨拎起不同的耳坠,在空气中晃了晃,专注地比较着。
琳琅饰品在他雪白手中摇曳璀璨光辉。
少年沾染鲜血的外貌透出可怖又美丽的矛盾感。
货郎瞥了眼逐渐排查街道的军士,害怕被这身上染血的怪异少年连累而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货郎勉强挤出笑,哆哆嗦嗦道,“少年郎,这些耳坠你都拿走吧。”
“不行。”兰砚蹙眉,幽声拒绝。
他撩眸,眼底寒凉。
货郎害怕,以为这少年要挑事,却听他平淡说,“洛洛只有两个耳朵,她戴不了这么多。”
货郎眼底畏惧,喉咙吞咽,为保小命试探地问少年,“那位洛洛,莫非是您的娘子?”
兰砚的睫羽勾了下。
他含糊其辞,音色飘忽,“唔。”
该不会是什么被抢走的良家少女吧。
货郎心中害怕,面上露出讨好的表情。
因常年售卖货物,货郎习惯性地说,“若您要为家中娘子买饰物,只买一件那哪成啊,来我这里为心爱之人买饰品的男子大多会多买几件饰品带回去,这样家中娘子才会高兴。”
“原来是这样么?”兰砚好奇地眨眼,无辜说,“这么说,你很了解如何为家中娘子买饰品?”
货郎却丝毫不觉得少年无辜,只觉得他更加诡异。
为了赶紧远离少年,货郎飞快地说,“那是,要我说,都带走最好,看到你为她买了那么多耳坠,你家娘子肯定高兴,哪个女人不喜欢首饰多一点。”
兰砚眼睛微亮,勾起薄唇,“好,我都要了。”
见诡异少年收下了所有耳坠,货郎慌忙挑起担子,背上全是冷汗,准备溜走。
“慢着。”少年淡漠的话语响起。
货郎心头惊恐。
“你怎么跑这么快。”少年冷冽的声音氤氲不满。
货郎想,吾命休矣。
下一刻,清脆的银两砸落声响起,兰砚将银子随手扔到货郎的挑担里。
“你还没收钱。”少年狐疑提醒。
货郎瞧见挑担的盖子被强大的力道砸出一个窟窿,平平无奇的脸上汗水湿透。
他飞快向前跑,却有威武的军士围绕而来,气场严肃磅礴,如山倾倒,地动山摇,货郎惊恐,“官老爷们,抓那个少年,我什么都没做”
军士们看也没看他,径直从货郎身旁走过去,一个头领在前,阵仗极大。
接着,货郎听到军士中的头领中气十足地唤,“皇上,末将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货郎登时腿软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皇上?!
那个疯子皇帝?
虽不是传言中修罗夜叉的模样,但果然嗜血可怖,让人心生恐惧。
“”
军士们的头领正四品上轻车都尉洪回半跪在兰砚面前,恭敬道,“皇上,反贼都统公孙察已被斩杀。”
公孙察的头颅被丢出来,滚到兰砚身旁。
此番剿灭叛贼中,上轻车都尉洪回接了朱翰采的口谕连夜从灵宝附近的郡县调兵护驾。
洪回在京附近是为了面圣述职,他常年驻守在边疆。
见到灵宝县衙中的惨状时,饶是经常在战场上厮杀的洪回,都感到触目惊心,洪回身后的士兵中传出恶心作呕的声音。
然洪回暗暗震惊的是,皇上杀人的痕迹他有些熟悉,很像边疆一位少年将军。
那位少年将军称自己面容有损,与人相见戴着鬼面。
他出身低微,武功高强,很快从小小兵吏升到了军中副将的职务,在击退蛮族人入侵的战场上屡战屡胜,受边疆百姓敬仰。
那少年将军的身量与皇上兰砚相似。
可皇上久居皇宫,地位尊贵,除非南巡,一般不会离开长安,怎会是那位少年将军?
洪回心中的疑虑转瞬消散。
“皇上,在捉拿灵宝县衙中逃出的人时,臣等抓到了一个可疑人物,他称自己被关在地牢中。”洪回恭敬道。
一个衣衫褴褛戴束幞头的男人被带上来。
男人清瘦,面容病弱。
见到兰砚大跪下来,“草民崔承宣叩见皇上。”
洪回脸上划过诧异。
崔承宣是清河崔家五公子。
士族崔氏的公子怎会在灵宝县衙的地牢中?
“皇上,可要处置他?”洪回沉声询问。
兰砚凉薄瞥了眼崔承宣。
崔承宣后背发凉。
少年皇帝乌黑的桃花眼带着静谧幽深,仿佛能看透一切。
崔承宣低头,生怕暴露,暗暗咬紧牙关。
“既然是金氏之人的仇人,何不留下。”兰砚勾了勾唇,他似笑非笑,眸色透出恶劣。
崔承宣总觉得这位少年皇帝看出了什么,可兰砚并未表现出对他的怀疑。
听说这位皇帝性情疯魔,做事追随心意,嗜血无比,若兰砚看透了他的目的,那应当会立刻杀死他,而不会留下他的性命。
崔承宣与兰砚慌张汇报,说灵宝附近的大片山寇与灵宝县衙勾结,他们一呼百应,当灵宝县衙出事,那些贼寇就会借着民心慌慌入侵长安一带郡县,烧杀抢夺,并打出替天行道,诛杀昏聩暴君的名号。
若不及时阻止,金氏一族甚至会故意让他们侵入长安。
闻言,洪回心中骇然。
此事若不及时阻止,朝政有颠覆的危机。
“皇上,臣即刻领兵前去剿匪。”洪回拱手请缨道。
“不必。”兰砚指骨摩挲掌心一对耳坠,少年容色华美,他平静吩咐,“尔等回长安捉拿叛贼,务必一网打尽,朕去剿匪,一人足矣。”
“皇上?!”洪回诧异,“使不得!”
崔承宣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兰砚。
这位皇帝,果真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