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也不知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朝亮着灯的书房走去,潜意识里知道那里有个人能让自己好起来。
门没锁,他径直推门进去,展所钦坐得累了,正站在桌边做伸展运动。
“玉奴儿?”展所钦一眼就发现颜如玉的脸色不对。
颜如玉朝展所钦走去,几步扑进他怀里。展所钦猝不及防把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却毫无旖旎心思,反而一下子吓精神了。
——这小东西像掉进池塘刚捞出来的猫,身上湿漉漉的,体温也格外的高。
“我的天呐。”展所钦毛骨悚然,赶紧就这么托着颜如玉的屁股,把他抱起来带回卧房里。颜如玉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软塌塌的像没有骨头。
展所钦的声音极轻,像哄刚出生的婴儿似的:“玉奴儿,能听见我说话吗?先别睡,告诉我哪里不舒服?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颜如玉热乎乎地窝在他怀里,安静片刻,突然哭了起来,拽着展所钦的衣服,拽得骨节生疼。他哭得毫无顾忌,撕心裂肺地发泄着好多年的委屈压抑和恐惧。
展所钦坐在床上紧紧抱着他,把他整个人都护在怀里。枕头啪地掉在地上,展所钦探手下去捡起来,拍了拍放在一边。
“玉奴儿”展所钦也不知该怎么是好,隻得一声声叫着颜如玉的小名。
颜如玉嗓子都哭得沙哑了,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展所钦托着胳肢窝把颜如玉往上提溜了一些,给他拍后背顺气。
“不哭了,不哭了,待会儿传出去,人家可都要笑话你了。”展所钦耐心地哄着。
展所钦撩开颜如玉粘在脸上的头髮,颜如玉已经哭得很难受了,脑瓜子嗡嗡响,把展所钦的衣服都哭湿了一片,鼻涕眼泪抹人一身。
“哎……”展所钦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告诉我,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想哭了,我也尽力帮你摘,好不好?”
可颜如玉的状态并未因为展所钦的安慰而有半点好转,他蜷缩在展所钦和被子中间,像包子的肉馅儿,哭得直咳嗽,气都快倒不过来了。
随即,展所钦惊恐地发现,颜如玉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呼吸都有些困难似的,甚至两条腿都开始轻微地抽动。
展所钦原本还以为颜如玉是做噩梦吓哭了或者不顺心发脾气,可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某种严重的问题正在他身上发生。
“玉奴儿!”
颜如玉倒在床上,对展所钦的呼唤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展所钦浑身发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对,找大夫!
可是此时已经宵禁,他只能在坊内活动。本坊的大夫,目前他只知道一个,而且离他家很近。
管不了那么多了,展所钦奔出家门,向大夫家跑去。
不幸的是,等他跑到那里,却在大夫家的大门上发现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夫去外地看望亲戚,尚未归来。
展所钦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不能等到明天天亮再去找大夫了。天知道颜如玉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他身上本来就已经一堆问题了,哪里经得起这些?他都已经没有意识了!
展所钦想来想去,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华严寺了。
入夜,金吾卫的马蹄声在长安的街道上久久回荡。月上中天,给寂静的长安城洒下一片如霜似雪的银辉,白日里热闹的街道,这会儿陷入了无边的寂静,偶尔深巷里传来几声犬吠和着隐约的虫鸣,让夜晚不至于显得太过恐怖。
好在坊内看管得不严,展所钦尽量放轻动作,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向东,朝华严寺的方向跑去。
原本按照这样的进度,几乎是万无一失的。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展所钦转弯的时候,深巷里突然传出一阵疯狂的犬吠。
展所钦是喜欢狗的,但在这种时候碰上狗,他实在头大。更悲惨的是,阴影里衝出来不止一条狗,粗略一看得有个五六条,而且个头还都不小,成群结队地朝着展所钦就来了。
手无寸铁的展所钦头髮都炸开了。他扭头狂奔,天黑又看不清,他慌不择路地跑进死胡同。
面前再无他路,只有一道坊墙。翻墙出去,就是金吾卫正在严密巡逻的长安主干道。
长安宵禁严格,太阳下山以后,所有城门和坊门一起关闭,除非特殊节日,城中百姓严禁出入。金吾卫会在街道上骑马巡查,一旦发现有人漏夜出门,轻则一顿痛打再抓起来,重则直接打死,也是金吾卫分内之事,他们甚至还能领到奖赏。
怎么办?!
前有狼后有虎,那一群狗眼看着追了过来,展所钦瞬间打定了主意。
“玉奴儿。”展所钦喃喃道,“我一定要给你找到大夫,要是我回不来,你要记得我,知道吗?”
他隻当颜如玉听见了。
展所钦把身体缩在墙根下,用最后一点时间躲过了坊墙外一队策马跑过的金吾卫。
坊墙没有很高,那群狗狂吠着衝上来的刹那,展所钦把手扒在坊墙边缘,借力一翻——
哗啦!
展所钦落地愣了两秒,而后逃命似的向南边飞奔而去。
“什么人?站住!”听见动静,一队金吾卫骑着马就从街角的武侯铺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