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
他没有说姓氏,楚辞想。
老林瞥了一眼边上的制服,又问:“中央军校的学生?”
西泽尔上校盯着他看了一会,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撑着床面缓缓坐了起来,赤露的上身背靠冰冷墙壁,却仿佛丝毫不觉。楚辞注意到他的坐姿肃然挺直,所以即使满身是伤也没有丝毫弱气。
他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老林“呵”了一声:“紧张什么,要是你来路不明我敢把你带回来?更何况你救了我儿子,我感谢你还差不多。”
西泽尔的目光豁然往楚辞那边扫了过去,他似乎很有些惊讶,仔细的看了楚辞几眼,又看了几眼,搞得楚辞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头上长了花。
西泽尔才问:“这是哪儿?”
“南边,”老林说,“离中央星圈大概两个远程跃迁点。”
这个距离让西泽尔轻微的皱起了眉,老林仿佛没看见他的反应似的,对楚辞道:“待会我先去斯诺朗女士那,天亮了如果有人来送淡水,运到地下室去。”
“哦。”楚辞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临走之前,老林对他喊:“你别忘了吃抗辐射素!”
说完就走入了漆黑诡谲的夜,楚辞这才想起,他忘了告诉老林自己辐射指数是0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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辐射雨并没有停。
这个季节本就多雨,而没有人工大气系统去调节气流循环和阻挡辐射,辐射雨更是肆无忌惮,踩着一地泥泞的雨水,老林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白色的雾气几乎瞬间就消弭在了护目镜上。
如果是以前,从老林和楚辞住的布里克街到斯诺朗女士的诊所只需要乘坐空轨二号线,五站就能抵达,不到十分钟。可是现在整个星球笼罩在辐射雨之中,任何交通工具都无法在辐射雨中长途跋涉,老林只好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
诊所的门紧闭,气密隔板拉上,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老林上去按响了门铃。
“滴——”突兀而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雨幕里回响,像一阵警报。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隔着门说:“不营业!”
老林低声道:“樱子?是我,我找斯诺朗医生。”
女孩子显然熟悉的他的声音,将门打开了。
“林先生,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樱子费力的拉上气密隔板,手里拿着一盏小小的环形灯,只能照亮周身半米的范围。
老林简短的道:“有急事。”
“老师?”樱子往内室里叫道,“林先生找你有急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秀气的身影出现在了光圈里,她问:“林?”
老林打开防辐射服,从包里将透明容器拿给斯诺朗女士,樱子将灯转过去,浸泡在冷冻剂里黏腻恶心的触手肉块毫无防备就进入了她的视线,还是打光无死角特写,樱子干呕了一声,略显狼狈的偏过头去。
“这是什么啊!”她叫道。
斯诺朗女士的眉缓缓拧在了一起,她凑近那个容器,蜜粽色的眼睛在冷光灯下好像一枚琥珀:“这是哪里来的?”
“四个小时前,”老林将容器放在桌子上,“落水集14号后街,一个流浪的孩子。”
“他现在——”斯诺朗女士骤然停顿了一下,改变了说法,声音也轻了很多,“他死了,对吗?”
老林“嗯”了一声,却没有详细展开的打算,只是道:“我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基因环。”
斯诺朗女士挺直了脊背,立刻道:“樱子,准备实验室。”
樱子连忙离开,斯诺朗女士在一旁的柜子里找了两件一次性无菌服,和老林并排往地下实验室走去。
她忧心忡忡的道:“辐射雨已经够煎熬了,如果再爆发病毒性基因异变……”
老林接上她的话:“锡林就完了。”
“这像是你会说的话,”斯诺朗女士苦笑:“但是你说的对,我们所谓的政府撤离了,他们放弃了民众。”
“只要熬过辐射雨,也许还能活下去。也许,辐射雨过后主星会派送援助过来……但如果是病毒性基因异变,就没那么简单了。”
老林低声道:“哪怕你没有感染,裁判所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锡林。”
斯诺朗女士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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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可是楚辞从未见过如此昏暗的黎明。疮痍满目的天尽头没有光,只有肮脏灰败的雨云和粘稠的绿雨,城市被灾难腐蚀,失去了棱角,像亟待救治的病患。
宇宙标准时间凌晨六点零五分,楚辞穿上新的防辐射服,按照老林走之前说的去接收淡水。辐射雨的天气里,体积和重量都相当巨大的淡水桶到底是如何运送过来的楚辞不知道,落水集的人办事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所以即使昨天酒吧被炸掉,今天早上夜依旧有人来送他们预定的淡水。
楚辞从小兜兜里找通讯卡要给运送工划签收单的时候那人摆了摆手,身影很快被雨幕淹没。
冷冻室挨着老林的地下仓库,那里有专门的摆渡平台和运送通道,都很小,却非常之精密,全部都是他自己设计修建。这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网修工能做到的。
仓库有升降井连着工作间,楚辞就直接从那里上来。
这个时候,从地理角度来说,一天之中的白昼已经降临,可是窗外依旧是混沌黑夜,安静的只剩下模糊的梭梭雨声。
楚辞其实不太喜欢安静,所以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在心里自言自语,或者找点有声音的事情做。他在昏暗的屋子走来走去,听见恒温系统嗡嗡的低鸣,听见气流从滤网孔隙之间簌簌的穿梭,听见有谁轻微却绵长的呼吸——
哦,家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活人。
该活人还保持着靠墙坐立的姿势,楚辞站在门口,按亮了一盏小灯。光像是空濛的薄纱透析在黑暗里,不论是他被纱布簇拥的凌乱的头发,还是挺直的鼻梁,那双深沉的、冷翡翠似的眼睛,都线条化了,冷而黑暗,被打上浓重的阴影,像一幅冷峻的版画。
只有好看的人才会像画。
上校无疑就是这种人,但是比起看他本人,楚辞其实更想看他昨夜被缝合的伤口。他将小灯放在了床边,照见西泽尔的脊背,他虽然依旧坐着,但是比起老林还在的时候姿态放松了些,有几分疲惫的散漫。
楚辞道:“我给你换药。”
其实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换药时间,但他就是觉得自己无事可做而已。
西泽尔自觉地动手拆掉了绷带,他想和楚辞说几句话,思考了半天,终于慎重的开口:“你是男孩?”
楚辞:“……”
要不是看在这家伙眼睛长得又大又好看的份上,他一定给他两拳让他知道熊猫为什么是国宝。
他面无表情道:“眼睛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谢谢。”
他说得老气横秋的,但是配着一张白白粉粉嫩嫩好像小女孩脸颊,卷翘的长长睫毛和玻璃珠子般剔透的大眼睛,滑稽而可爱,让人忍不住想rua。
西泽尔抿了抿嘴唇,将手背在了身后,眼睛看着天花板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楚辞腹诽,知道了?你知道个鬼!
他拿着小灯凑近西泽尔的伤口,他本以为会有血迹渗出,结果讶然的发现这个人愈合力逆天,不过几个小时,伤口缝合处竟然已经省长陈糊了一层粉红的组织膜。
难道这也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