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无比熟悉,熟悉到让他的心脏一阵绞痛,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声音,仿佛它渐行渐远,下一秒就是生死间隔的诀别!
“不——”
楚辞骤然惊醒。
他的手还伸在空中,因为用力过重而手背上青筋暴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垂在额前的碎发上,一滴汗水“吧嗒”落在了眼睑上,像滚落而下的眼泪。
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眼睛酸涩难忍,楚辞一时间不能分辨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他从安静里挑出来一丝雨声,扑簌簌地,很轻,轻到似乎连谁的睡梦都惊不醒。
外面在下雨。
可是视线是昏暗模糊的,又因为潮湿的汗水,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干脆闭上眼,精神力像一张网般扑了出去,许许多多的声音和信息涌进了他的脑海,同时,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刺进了他的太阳穴,疼的他差点尖叫出声。
楚辞光脚下床,摸索着走到窗户边,一把扯开了窗帘。
天已经黑了,窗玻璃之外是蜿蜒泥泞的小巷,被夜色染得沉郁的灰色雨水,淡青色雾气和苍翠浓绿的青砖苔藓,垂垂老矣的旧路灯昏光摇曳,只能照亮一个溶溶的光圈。
光圈里,雨丝纷纷扬扬,像洒针。
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二星,在南枝的小酒吧里,因为第一次驾驶机甲体力透支而昏睡过去,然后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的前面他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是最后那道说话的声音却记得很清晰。他揉着眼睛,自嘲般笑了笑,自从离开锡林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梦到老林。
那是老林的声音。
老林是个很奇怪的人,楚辞本身就很奇怪,他却比楚辞还要奇怪,试问有谁见到自家孩子不用教就会说话,而且逻辑清晰发音标准不会惊讶的,就算不怀疑地府孟婆汤假冒伪劣,也该符合社会共性的震惊一下子,但是老林就不,他一见楚辞这位合成小朋友天赋异禀,当下就狂喜,抱着不到半岁的婴儿乐颠颠道:“别的不说,先叫声老爸听听?”
楚辞懒得叫。
于是过往之后的十年里,他一直都直呼老林的名字,而老林也不甚在意,任由他去。
时间过的真慢,楚辞想,那十年弹指一挥间,可是这不到半年,像难捱的一个世纪。
可是以后,他还要熬过去很多个这样的半年,就像很多个世纪。他得找到颂布,弄清楚主卫三空港的基因异变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杀了他为莫森调查员报仇;他也得弄清楚老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杀了勃朗宁给锡林报仇;他还得去中央星圈,得去找西泽尔。
这样说来的话,再多的时间也是不够的。
他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夹杂着辐射雨淡淡呛鼻烟味的风不请自来,寒意很深,几乎瞬间就将他额上的汗吹了个半干,楚辞打了个颤,又将窗户合上,明确的知道自己确实是还没有缓过来。
把压在枕头底下的耳机塞回了耳朵里,楚辞一边往盥洗室里走一边问埃德温:“老林是什么时候把你留在卡斯特拉主星的?”
埃德温道:“宪历12年年末。”
“距离现在15年左右,”楚辞忖道,“可我对那时候没有什么印象,我有印象的时候已经是宪历18年了。”
“你那时候还在培育液里,”埃德温道,“从我见到你起,你就一直在培育液里。”
楚辞又问:“老林没说我是从哪儿来的?”
埃德温严谨而科学的道:“人类的繁衍方式不外乎那几种——”
“行了行了就你知道的多,”楚辞不耐烦的打断了它的话,“我肯定不是从我妈肚子里生出来的,老林都说了我没妈。”
埃德温似乎忍了一下,还是道:“那你也不是从林肚子里生出来的,他没有这种生理构造。”
楚辞:“……”
“我是说,当我还是个胚胎的时候,”他总觉得这样说自己怪怪的,“我是从哪里来的?”
楚辞说着兀自嘀咕起来:“你是他打丛林之心偷出来的,我不会也是一开始在丛林之心吧?他让我别对丛林之心产生好奇心,是不是怕我被他们抓回去?”
“存在这种可能性,”埃德温道,语气有些迷茫,“林在为我编写核心算法的时候,在我的认知系统里植入了一道既定命令,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固有观念。”
“什么?”
“他否定了联邦官方对丛林之心的定义,说,这一切都是虚假。”
楚辞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门外就响起来沈昼的声音:“林,你醒了吗?”
“醒了,”楚辞分出一缕精神力穿透了房门的电子锁,门“吱呀”一声开了。
还没有看见人影就已经听见了左耶叽叽喳喳的嚷嚷声:“你怎么不开灯?诶,你不在门口怎么开的门?你病好了吗,要不要吃饭?”
卧室里的灯无声亮起,楚辞距离灯开关尚有五六米远。
左耶又道:“在屋子里你戴什么帽子?”
而沈昼,则是反手阖上门,看了看门上的电子锁,又看了看墙上的灯开关,波澜不惊的道:“这是精神力?”
楚辞点了点头。
左耶张了张嘴,似乎对精神力这个词有点惊讶,但是转念想起楚辞连机甲都开了,精神力等级肯定不低。
“南枝女士已经回来了,”沈昼却将话题转向了别处,“但她没有买到药,她说如果你醒了,让我转达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