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重要的是杜宾德夫人的安全。”北斗星边防军总部,靳昀初面容沉静,漆黑的眼眸中沉淀着肃穆的冷光,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和暮少远竟然有几分相似。
“我知道,”穆赫兰元帅沉声道,“我已经联系到她了,一个小时后她会接受陆军的保护,转移到保密安全屋去。”
暮少远霍然抬头望过去:“你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那边?”
穆赫兰元帅岿然不动:“我为一个失去丈夫、寻求舆论和法律帮助的遗孀,一位弱者提供帮助,有什么问题?”
“况且她只是指控基因控制局,勃朗宁和王成翰难道是坐在那里等待千夫所指的人?”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暮少远倏然问。
穆赫兰元帅轻蔑地嗤了一下:“你问我,那两个强盗会怎么做?”
靳昀初“噗”地笑出了声,原本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她笑道:“穆赫兰,你这话在勃朗宁和王成翰面前讲过吗?”
“就算我不讲,难道还能改变,这两人强盗行径的事实?”穆赫兰元帅冷笑,“我看雾海的星盗都比他们善良些。”
“要说……”靳昀初面上的笑意隐退下去,“这两人虽然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但真正可怕的却不是他们。”
通讯频道中的三人对此心知肚明。
勃朗宁和王成翰只能算是前菜,他们背后的那位才是大佛,可是一切都只停留在怀疑的和猜测的阶段,谁也不知道,现任总统拜厄·穆什到底做过什么。他若是说自己毫不知情,谁又能指控的了他什么?
“你如果要说和穆什没有关系,”穆赫兰元帅摆摆手,“我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可是证据呢?”暮少远反问。
“能拿到勃朗宁和王成翰犯罪的证据已经废了这么久的功夫,”靳昀初唏嘘,“一个总统,一个联邦总统……”
她越说声音越低,越来越讽刺。
星网上所酝酿的风浪不会一夕之间停止,沈昼接连划走了好几个新闻板块都在报导这件事,记者们没能在新闻中心堵截到杜宾德夫人,转而改变策略去基因控制局门口蹲守,妄图能见到另外两位“故事”中的主人公,结果却被基因控制局的安保人员一通驱赶,记者们扬言要报警起诉,但安保人员只是嘲弄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合上了大门。
雨中的基因控制局总部大楼如同一尊沉默的、不可撼动的钢铁巨人。
记者吃了个闭门羹,既没有见到勃朗宁也没有见到王成翰 ,有的就灰溜溜的离开,有的切仿佛被激发了血性,一抹脸上滴答的雨水,发狠道:“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不回去!”
然而事实上,不仅记者找不到王成翰,连他的顶头上司勃朗宁,也已经两天未见其人。
杜宾德夫人的记者发布会召开之后勃朗宁第一时间就给王成翰通讯,但是连接成功后通讯频道里传来的却是他的女儿王斯语的声音:
“伯父,是我。我父亲生病了,他不愿意去医院,我就拿走了他的终端……有点严重,我必须带他去医院检查,请见谅。”
她的语气和声音都很寻常,就算勃朗宁有所怀疑也只能暂时不动,他并不了解王成翰和他女儿的关系,也不愿意贸然插手别人的家事。
直到记者发布会结束五个小时后,他依旧没有收到王成翰的任何消息。
这不对。
勃朗宁拎起拐杖重重敲了敲桌子边缘,秘书战战兢兢地小跑进来:“局长,您吩咐。”
勃朗宁皱着眉,脸上的疤痕在昏灯暗影之下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你上次见到王副局长是什么时候?”
“就是,前天夜里——不,昨天凌晨。”秘书忙道,“您要王副局长亲自去了趟看守所。”
“后来呢?”
“后来王副局长说事情办完了,就回家了。”
“他昨天没来?”
“没有,昨天是公休日。”
其实今天也应该是公休日,但是玛利亚·杜宾德那个该死的娘们,竟然搞了这么一出。
勃朗宁脸色阴沉着:“出去吧。”
秘书退出去后,他再次给王成翰通讯,这次用的是他自己的私人通讯id,可是忙音持续地一声接连一声,却无人接听。
嘀——嘀——嘀。
嘀……
沈昼不得不提醒王斯语:“你的终端有通讯进来。”
王斯语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要接这条通讯的意思。
“你找我什么事?”她问。
“只是提醒你最近注意安全,”沈昼拧着眉头,“另外,你要不要去杜宾德夫人那,那里更严备一些。”
“不用,”王斯语声音轻松,“我就不麻烦你们了。我马上要去的那个地方很安全,再没有比那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昼的眉皱得更紧。
王斯语道:“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沈昼的喉咙动了动,忽然道:“钟楼号的事故是雾海的星盗做的,而他们之所以要劫持钟楼号,是因为你母亲收养的那个小女孩。”
他将王夫人为什么会死的真相全盘托出。
王斯语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却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她低声说:“但是星盗为什么要追寻那个小女孩,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嗯,”沈昼说,“我本来想等一切都调查清楚之后再告诉你。”
他顿了顿:“但我马上就要走了,等我们再见面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是啊,”王斯语惆怅地叹了一声,语气低微,“也许……”
“什么?”沈昼问。
“没什么,”王斯语摇头,“你刚才说什么,你要走了?去哪里呢?”
“不去哪,”沈昼摇头,“只是去调查其他事情,比如杀死科洛的真正凶手之类的,这样的话,就不适合再光明正大的做律师了。”
王斯语很仔细地端详着他几秒钟,就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似的。她消瘦的面颊颤了颤,疲倦的眼眸却逐渐清明起来,最后汇聚成一点黯淡的神光,如同残烛的最后一点星火,藏在她眼底,藏在她风雨飘摇的笑意背后。
“沈昼,我很高兴认识了你。”她认真地道,“我想,科洛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她站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还是医院门口的那家咖啡馆,这是沈昼第三次在这里见到王斯语,但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王斯语来的时候没有开自己的车,她本想约一辆出租车,临到头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转身走进了空轨站。她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乘过空轨了,特意选了一条比较远的路线,空轨穿过夜潭的水底通道时,透明通道之外,水波荡漾如梦似幻,细碎的漩涡中,水面透射下来的金色光影散作无数流星。
据说北斗学院的学园岛有全联邦最漂亮的的水底长廊,可是她忙忙碌碌的前半生,没有一次机会能去看看,真可惜。
空轨很快到站了,王斯语走出站台,升降梯刚出来,就是警察局立案总署。她走了当事人通道,很快进去了,立案大厅有无数个窗口正在接待前来报案的人,每一个报案人都十万火急,唯有王斯语看上去不疾不徐,姿态雍容。
“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吗?”立案员问。
王斯语道:“我要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