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要……”
周柠琅不想变成光头,特别是在马上要高考,还有甘芊被传闻自杀了的这个眼下,她脆弱得像一盏快要燃尽灯油的煤油灯。
她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的。她都没有哭,这点皮外伤不及她心里痛。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他们都说甘芊是个坏女孩,自作孽,不可活。
现在学校里,还有网上,到处都是对甘芊的极尽耻笑。周柠琅心里很痛,每天呼吸都困难,却无力得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这群小流氓还要给她剃光头。
“别哭啊,你不是挺倔吗?适才挨那么多打,都没掉一滴眼泪,怎么说给你剃光头,你就哭成这样?我们真的是在帮你,头发少了,对你写题有帮助。晚上熬夜刷卷子,还省电费。”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建议这世上的学霸都应该剃光头。”
电推子嗡嗡嗡的靠近,贴上周柠琅的头皮。
冬雨跟浓雾像两个恶鬼,永远充斥在这个小县
丽嘉
城,在幽深的暗巷里,空气潮湿,能见度极差。
巷子外面路过的路人都没有瞧见一群充满恶意的少年少女在这儿欺负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知道无人来渡她逃离的周柠琅咬紧下唇,不想哭出声来,如果哭出来,他们更开心。
她倔强的想到了,今晚从这儿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顶帽子,留光头冬天会很冷,她可以一直戴着帽子,直到头发重新长出来。
现在是一月,到六月高考时,她的头发会重新长出来的。
就算他们给她剃了光头,也打击不到她。
这么想着,周柠琅的下唇被她紧紧咬出了血。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电动推子往她头皮贴上去那刻,带头搞事的红发女的肩膀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拽起。
这人很随意的将红发女隔空甩了出去。
“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人在雾气深深的暗巷里咬着一根燃烧的烟,烟头猩红着,像是从他的仰月唇边开出的小花,是暗夜里唯一鲜艳的光芒。
“她好朋友自杀了,你们这么欺负她,真是太有人性了。”
语毕,他抱起那只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的生物,地上散落着她的一截长发,还有她的羽绒服外套,被剪破了,白色羽绒撒了一地。
他们只剪了她一半的头发,另一半还留在那儿,现在她的头发参差不齐,像被狗啃了似的。
可不嘛,某种意义上,今夜的她就像是被一群野狗啃了。
听说她是个三好学生,跟那个出事的事儿精是好朋友。
事儿精自杀了,以前事儿精护着她,现在事儿精不在了,她沦为众矢之的。
迟宴泽去给事儿精的事作证了,她跟邢樾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迟宴泽不清楚。
但是迟宴泽知道邢樾那帮人就是疯子,疯起来没有底线,事儿精是个聪明鬼,绝对不可能巴巴的被他们耍。
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绝对是假的,事儿精的身材绝对比那还有料。
今晚他闲着没事,在县城里漫步,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少女被霸凌的场面,他非常反感这种事。
男生的影子落在地上,纤长又矜贵。他语气极淡的说:“刚才被我摔出去那个,骨折了,你们带她去看看,不然晚了,说不定会残废。”
有一个词叫气质,这一瞬,他走进暗巷里来,站在这儿不用说太多的话,那种决然不凡的气质就镇住了场面。
在场的小屁孩们都怕了,赶紧跑了。
“快走啊,我认出来了,他是迟宴泽。他家里特别有背景,他每天连学都不上,到处惹事,打架好他妈狠,上次在林越街,周闻的酒吧里,他把一个人给硬生生揍到手脚都断了。”
“我操,怎么是他啊。快跑。”
“可他为什么要救假学霸?”
“谁知道呢。”
等那帮人跑光,迟宴泽抱紧抽噎不断的少女。
浑身冰凉的她身上穿着理县一中的运动校服,外套的羽绒服早就被那群小流氓用剪刀剪破了。
她缩在他结实的臂弯,不敢抬脸看她,因为她现在脸上全是伤。她怕他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迟宴泽带她去看医生,路上,见她一直在发抖,他把他身上穿的厚灰呢外套脱给她。
她一开始不愿意接,后来接了,穿上了。
迟宴泽问她:“你什么时候离开理县?”迟宴泽听说了,事儿精出事了,事儿精的学霸朋友不久就要被家里带走了。
“星期三。”
“走了就别回来了。这地方这么破。”
“那你呢?”
“我?”
“你什么时候离开?”
“不知道。”
这是两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骑着周闻的旧铃木摩托车,带着她从县医院出来的路上,迟宴泽嘱咐小姑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你住教师公寓对吗?”
“嗯。”
十分钟后,教师公寓到了。跨坐在机车上的迟宴泽脚点地,让小女孩下车。
她看起来很小,虽然个子高,但是身上才刚开始发育,他骑车,她坐车。
机车颠簸中,他感觉到了,她就是个飞机场,可以一马平川的那种。
“要是刚才我没碰巧路过,你真的被他们剃成光头怎么办?”迟宴泽见她现在没掉眼泪了,猜她平复了些许心情,问她道。
“那我每天就戴帽子。”小女孩倔强的睁着大眼睛,回应道。
迟宴泽被逗笑了,仰月唇勾动,“你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她眼睛很亮,很纯,眸底像是藏着最洁白的月色,让内心浮躁的人见了只感安宁,比如浮躁不安分如他的人。
夜里,又下雨又起雾,她被一群坏孩子揍得鼻青脸肿,迟宴泽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看见她哭红的眼睛,实在是我见犹怜。
“我叫周……”小女孩要回答之前。
有人在公寓楼上生气的叫她:“柠柠,你跟谁在一起?那谁,还骑个摩托车?”是她妈妈严卉,她在公寓阳台上站着,一眼就看到周柠琅跟一个坏男生站在一起。
那人痞里痞气,穿件黑毛衣,裤缝边带长拉链的白色阔腿运动裤。
脖子上挂掉细银链,一张脸的五官生得极为勾人,皮肤白,在灯光昏暗的黑夜里都耀眼绝伦。
严卉预感到了危险的靠近,她在学校里任教多年,什么学生是什么品行,她一眼便知。
甘芊的事闹那么大,现在周柠琅身边又出现这样的痞子,严卉决定今晚就打电话给周玉进,要他找车来理县,明天把周柠琅接回扬城去。
严卉现在很后悔这学期她因为工作变动,把周柠琅带到理县来上学了。
“一个问路的,我马上上来。”周柠琅应完严卉,紧张的跟迟宴泽告别,“我要走了。”
“还疼吗?”迟宴泽指了指她肿高的脸,是被人扇耳光扇的。
“不疼了。”周柠琅说,静静的告诉他,“你挨过打吗。最痛的时候就是被打的那刻,过了就过了。”
说完,周柠琅转身上了教师公寓的五层楼。
等到她回到屋里,快速将严卉敷衍过去,自己回到卧室,焦急的推开窗,那人已经骑车走了。
她这才发现她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