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声音慕越就知道许秋婳没事,多半是生了场急病,疼到难受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于是和叔叔抱怨慕越有多伤她的心,多不懂事,叔叔体恤她,便来敲打敲打自己。
她向来这样,对慕越上心又不上心,会为了向慕少轩多要钱把他送走,真要送又舍不得,总想着留在身边多养几天。
她怕慕越过上好日子,长大就不记得自己了。
拖了又拖,终于把慕少轩拖死了。
这下不仅生的孩子送不进豪门,就连钱也没捞到,原配带着保镖雷厉风行地把他们母子赶出去,慕少轩送了她多少财物全部原路追回。
任谁看了都是个以渣男小三不得好死做结的精彩故事,慕越听了也想鼓掌,如果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不是他自己的话。
他还记得那是个化雪的冬天,零下十几度,能冷进人骨头里。
许秋婳也觉得冷,双手揣进口袋,不想伸出来牵慕越。她穿着高跟鞋,走路却很快,慕越只能追着她红色的衣角,艰难地踩在雪地里。
说好要来接她的朋友迟到了,她站在小区门口,等得不耐烦,跺了好几下脚,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
许秋婳回头,看到了呼吸急促的慕越,他脸颊发红,仰起头问:“妈妈,我们要去哪?”
许秋婳看着他说:“你留在他们家吧,我不想要你了。”
她从来活得潇洒又任性,要钱就把手往男人口袋里伸,却在一夜之间成了单亲妈妈,被人扫地出门。遭受这种羞辱,她恨不得自己从没认识过慕少轩,更没生过慕越。
慕越愣住了,他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松手。
许秋婳更生气了,逼问他:“是不是没人要你了,所以你才不放过我?”
在她的怒视下,慕越默默地松开了手,北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疼。
他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别人的车,车门砰的一声合上,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迟来的委屈上涌,慕越埋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雪地里砸。
又一辆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他以为是妈妈去而复返,回来接他了,抬眼才发现不是。
陌生的黑色轿车没有录入过车牌号,停在门口做登记。
慕越失望地别开头,后座的窗玻璃突然降下来,有个小女孩望过来,奇怪地看着慕越。
慕越与她对视了几秒,感觉到眼熟,他在爸爸的手机里见过她很多次。
见过她唱歌跳舞参加国际比赛,也见过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花园里乱跑,眼睛亮晶晶的,张开手臂朝爸爸飞奔过去。
她叫姣姣,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家里唯一的公主。
她是……妹妹。
“他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姣姣问。
“等他们家大人吧。”有人说,“窗户关上,别着凉了。”
那个人制止姣姣探头的动作,她乖乖地应了声哦,缩了回去,又说:“这里好远,妈妈来这里干什么呀?”
回答声被阻断,窗户摇上去,轿车驶进小区。
慕越望着轿车离开的方向,直到它消失在转角。
过了一会儿,姣姣又回来了,她被一个穿着西装的大人牵着,给慕越塞了一杯热可可。
慕越怔愣着抬头,看到她笑眯眯的眼睛。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身带毛球的红色棉衣,笑眼弯弯的模样像年画娃娃从画里走出来了。
娃娃伸手摸他的脑袋,还揉了揉,仿佛在安慰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你知道吗?马上要下雪了。”她没头没脑地说。
慕越有些难为情,擦了下眼睛,带着点鼻音问她:“下雪怎么了?”
她看着慕越,很认真地说:“下雪会淋湿的,要早点回家哦。”
“姣姣,走了。”
姣姣撒娇般应“好”,牵着女人的手离开了。
他这时已经九岁了,明白是非对错,也看得懂这天发生的一切。
他和妈妈都是小偷,差一点偷走了别人幸福美满的人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错的人,但这些错误,注定要他与妈妈一起背负。
可是许秋婳不想背负,她可以轻易忘掉这些事,就和遗弃一个孩子一样简单。
“小三”和“情妇”都不是能困住她让她痛苦的事情,只有慕越被多余的道德感和羞耻心捆绑。
那些苦水一滴不漏,全淋在了他的头上。
慕越逐渐学会对她失望,在还需要仰起头、渴望来自母亲的爱的年纪,慕越就先一步为她的所作所为感到耻辱。
他曾经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她这样的人。
极度的自私冷漠,又蠢又坏,靠一张漂亮的皮囊编制爱情美梦,不是在骗人,就是在被人骗。
有时候慕越会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正常地谈恋爱,和叔叔结婚,恩恩爱爱地生活至今?
如果可以,她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
齐临从慕越的神情里看出异样,走过来问:“怎么了?”
慕越收起手机,先低头咬走了那块西瓜,含含糊糊地说:“我要回趟家。”
他跟许秋婳许久没见了,既然许秋婳叫了他,那他怎么也该回去一趟。
正巧管家传来消息,说下午三点船就能开了。
慕越要回家,齐临也没留下的必要了,当即表示陪他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