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也是附中的,还想找他打球呢。”慕越提着米袋自顾自往楼上走,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只能一步一步拎上楼,“他是还没回家吧,不然怎么好意思让您拎这么沉的东西。”
“他跟我说前几天给朋友过生日了,今天回家,所以我才买了这么多菜。”
慕越回头,语气古怪:“今天回家?这么巧。”
“是啊,中午留下一起吃个饭吧。”她浑然不觉,朝慕越莞尔一笑,“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慕越。”他说,“阿姨你叫我越越就好。”
这是慕越第一次走进齐临的家里,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楼层高,没有树木遮挡,阳光映得屋子里金晃晃的。黑胡桃木的茶几和暖棕色沙发,因为年头久,沙发略微有些起皮,一条米黄色的针织毛线毯披在上面,细心地盖住了这处瑕疵。
阿姨端来洗净的水果,又给慕越倒果汁,让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进厨房忙活去了。
慕越在客厅左顾右盼,在靠墙的五斗柜后面看到了歪歪扭扭的、水彩笔涂鸦过的痕迹,像是某个人幼年时期的杰作。
希望他画完之后挨揍了,慕越心想。
因为他自己就被揍过,如果齐临小时候不被阿姨揍一顿屁股,他很不平衡。
油烟机轰轰作响,盖过了电视机里聒噪的广告。
慕越在飘出来的几缕炒菜的香味里站起来,走进过道最里面,常规的三室二厅格局,这是唯一一间房门紧闭着的房间。
这应该就是齐临的房间。
慕越将手搭在门把上,只犹豫了一秒,就拧开走了进去。
没关系,反正都跟进来了,他完全不介意自己是个没家教不经允许就进别人房间的小孩。
推开门,微风迎面而来。
没有长时间不通风以后陈旧的气息,慕越看到高高扬起的浅色纱帘,阳光泼洒在干净的地板上,风里也带着小区里香樟树的味道。
床已经铺好了,被面整洁松软,角落里的书桌上摆着一盆吊兰,娇嫩的叶片垂在桌面上,看起来长势喜人。书桌上方是一个二层的挂壁书架,还未拆封的哲学史民法典和翻阅痕迹明显的《灌篮高手》漫画乱七八糟插在一块儿,让慕越不禁质疑上层亮闪闪的奖杯和荣誉证书的真实性。
而在奖杯旁边一格,则是一堆鸡零狗碎的小玩意。
几枚飞镖、烂大街的盲盒丑娃、画着古怪鬼脸的杯子和两只大眼对小眼的贝壳龟……
看着很眼熟,慕越回忆了一会儿,才在鄙视齐临审美之前想起来,这堆丑东西好像是自己送给他的。
慕越拉开椅子坐下,桌面收拾得纤尘不染,日历正好翻到九月份,应该是阿姨翻的。
他伸手拿过日历,往前翻看。齐临没有标记日期的习惯,却在两个地方勾了圈,一个是三月的一天,什么都没写,可能只是开学日;另一个是1月的17日,轻轻写下一行“慕越~生日”。
慕越轻轻眨了眨眼睛,将日历翻回9月,放回原位。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发现自己很难判断那些隐瞒是不是需要他认真对待的大是大非,有没有必要与齐临较真这点谎言。
齐临声称他爸已经死了,死掉的男人却成了自己继父……这种事还有别的理由吗?
无非又是一个渣男抛妻弃子的故事,他不想承认这样的人是他小时候崇拜过的父亲,所以缄口不提,慕越完全能够理解。
慕越,他是迄今为止对你最好的人。慕越对自己说。
没有忽视、没有误解也没有伤害,这几点,别说他的父母,就连自诩与他最亲近的云姣也做不到。
他还记得这个小区里玉兰花的香气,每逢周末,妈妈和叔叔都在家,他就跑出来找齐临写作业。小区里有一个书屋,平时很少有人来,管理员无事可干,时常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
他们两个坐在角落,有不会的题慕越就推给齐临,然后在齐临看题的时候,拿过他的手机,又抓过他的左手,用他的指纹支付给自己点奶茶喝。
外卖送到,齐临皱眉问:“我的呢?”
慕越眨眨眼睛,理智气壮地说:“你自己点呀,我哪知道你要喝什么。”
齐临被他气笑了,用笔尖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骂他:“没良心的小坏蛋。”
慕越就是这样知道的齐临家的地址,才能这么凑巧碰上阿姨,跟她一起回家。
他走进齐临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看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的生活痕迹,与他温柔体贴的妈妈说过话……
他是一个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只挂着一个“慕越的二十四孝男友”标签。
任何人都可以是坏人,但是齐临一定不是,不然……他为什么要容忍自己到今天?
慕越几乎要想通了,此时忽然有风涌进来,纱帘掀起,房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住。
他偏头去看,发现房门后贴着一张旧相片,四角氧化发黄,但相片的内容清晰可见。
应该是初春,照片里的男生穿着嫩黄色的棉服,面庞稚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仰起脸,扫过眼前满满当当的书架,然后抬手指向最顶端的一个地球仪。
这个人是慕越自己。
他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齐临从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