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这时那仆人正好拿着两杯威士忌回来,把他从尴尬当中解救了出来。
亲王和吕西安碰了一下杯,吕西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苏格兰威士忌,酒里有种古怪的味道,那是苏格兰人用来蒸馏酒浆时所使用的泥煤燃烧留下的特别风味。
“我真希望能一直住在法国。”亲王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我想去里维埃拉的地中海边过圣诞节,让橄榄色皮肤的姑娘们给我身上抹防晒油,闲暇时候还可以去摩纳哥的赌场玩玩;而不是回到这个阴冷潮湿的鬼地方,住在连电灯和暖气都没有的房间里,还要面对那个讨厌我的母亲……恐怕这就是做亲王的代价。”
他又喝了一口酒,随即笑了起来,似乎是被吕西安呆滞的表情逗笑了。
“您别显得这样紧张。”他颇为自来熟地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我母亲和我关系不睦,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把我父亲的死归咎于我,当年我在爱尔兰担任军官的时候干了些荒唐事,确切的说是找了个姑娘,这让我可怜的道德卫士爸爸感到五雷轰顶,他专程来爱尔兰要规劝我,可是却患上了风寒,回到温莎堡不久就去世了。”
“我母亲从此就恨上了我,她把我父亲的死归咎于我,即便医生们向她保证,我父亲的死是由于温莎堡通风系统里因为阴暗潮湿产生的有害气体所导致的。她不让我参加国务活动,也不愿意给我我应有的权力……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遭遇到巨大变故的时候,许多人都需要有一个怪罪的对象。”吕西安谨慎地回答道。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威尔士亲王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他再次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您这人挺有趣的,男爵先生,我希望在巴黎能够见到您。”
他说完,朝鞠躬的吕西安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去了。
吕西安在舞厅里又盘桓了一段时间,等到快十点,德·拉罗舍尔伯爵终于再次出现。
“我去见了见首相和贝尔福勋爵,和他们聊了聊。”伯爵看起来心情不错,“非洲殖民地的事情算是彻底敲定了。”
“那就太好了。”吕西安也颇为满意,以这样的好结果结束自己的外交部生涯,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您还想再留一会吗?”伯爵问道,“我有点想先回去了,如果您还想留在这里,我就让马车再回来接您。”
“不必了。”吕西安摇摇头,“这类的招待会都是一个样子。”
德·拉罗舍尔伯爵抬了抬眉毛,“外交嘛,就是繁文缛节和陈词滥调的结合体罢了。”
两个人走出宫殿的入口,许多宾客也已经陆续在离开了,他们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和车流一起驶出了白金汉宫的大门。
如今已经是深夜,路上的人流和车流更少了,马车也跑的比来时更快,没过多久就把两位乘客送回了萨伏依饭店。
德·拉罗舍尔伯爵和吕西安乘坐升降机上了楼,在四楼的走廊里,德·拉罗舍尔伯爵用手压了压帽檐,“那么就祝您晚安了。”
“请您稍等一下。”吕西安拦住了对方,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的缘故听上去比平时更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否来我房间一趟?我……我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您。”
“礼物?”在吕西安的记忆里,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彻底的惊讶表情,“您要送给我礼物?为什么?”
“您送给了我一份礼物,我觉得也应该回赠您一份。”
德·拉罗舍尔伯爵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但吕西安确信,伯爵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要高兴的多。
两人一起回到吕西安的套房里,吕西安打开保险柜,掏出了那个小木盒子。
“祝您圣诞快乐。”他跑上前来,将盒子塞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手里。
伯爵打开了木盒子的盖子,“是一块怀表。”
吕西安点了点头,“我让人在上面刻上了您名字的缩写。”
“是布雷盖的作品。”德·拉罗舍尔伯爵把怀表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一定很贵吧。”
“您送给我的东西也很珍贵。”
“谢谢您,先生。”德·拉罗舍尔伯爵将怀表放进了自己的背心口袋里,“我很高兴……事实上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圣诞礼物了。”
“这块表虽然不便宜,但我相信您一定受到过更珍贵的东西。”吕西安并不相信伯爵的话。
伯爵摇了摇头,“我说的是珍贵,不是昂贵。”
他将那个空的小盒子重新关上,拿在手里,“那么我祝您晚安,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
他推开门,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当中。
故乡
卢瓦尔河发源于法兰西中部的塞文山脉,它从那里向北流去,而在奥尔良附近,河道朝左边拐了一个大弯,折向西流去。这条宽阔又有舒缓的河流两岸风光秀丽,葡萄园和城堡鳞次栉比,一座座美丽的城市建造在河岸上,用白色的岩石建造的桥梁飞架两岸。在没有铁路的日子里,这条河流就像是一条珍珠项链的带子,将这一颗颗光彩夺目的珍珠串在一起。这里被称为“法兰西的花园”,实在不是浪得虚名。
作为卢瓦尔-谢尔省的首府,横跨卢瓦尔河两岸的布卢瓦城有着悠久的历史,在瓦卢瓦王朝时期,这里曾经是法兰西的第二都城,多次迎来法兰西宫廷的游幸。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但这座城市的人们依旧对自己的历史感到自豪,在他们看来,布卢瓦城毫无疑问就是卢瓦尔河上的女王,无论是昂布瓦兹,图尔或是南特,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