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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把消息传出去吗?”吕西安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我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最好等我们七点钟开始的时候,他们能够把卢瓦尔饭店的门口挤的水泄不通。”
“我这就去安排。”蒂贝尔先生连忙答应道,“我们晚上五点半在卢瓦尔饭店见面。”
“送一送蒂贝尔先生。”吕西安朝马车夫命令道,“然后您五点钟来这里接我。”
马车带着竞选经理人离开了,吕西安转过身,推开自家院子的橡木门,这扇门还是他的祖父在买下这座房子时候安装的,六十年的风霜雨雪,让木门的表面黑的如同克虏伯碳素钢板一般。木门上满是裂纹,那是长年的热胀冷缩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就像老年人的额头上留下的抬头纹,与树桩上的年轮一样,是过去岁月的见证。
门后面的花园还是之前的样子,天竺葵树丛比起一年前要茂密了些,花坛里的玫瑰也开始吐露嫩绿的新芽。吕西安的母亲一贯重视自家的花园,它代表了房子的形象,就像是人出门要打扮体面一样,花园也必须要时常维护。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巴罗瓦夫人也按时请园丁来修剪花木,把她关于园林的一些奇思妙想呈现在现实当中。
吕西安沿着铺着细密的小石子的小径穿过花园,走向主屋的入口,那是一座白色的两层砖木结构房子,木制的屋顶因为日久的风吹雨淋,已经有些腐烂,四角向下垂着,像是一块铺在房顶上的破旧桌布。墙壁上刚刚简单地涂了一层漆,这是半个月前吕西安让人整修的,他特别嘱咐不必给房子的外表做太多的美化。
吕西安从巴黎带来了自己的仆人罗贝尔·伯纳德,他此刻正在门口等候着自己的主人,一看到主人的身影,他就打开了屋门,并从吕西安的手里接过手杖和脱下来的帽子。
与屋外的简单相反,房子里却别有洞天,所有的墙壁下半部分都贴上了细木的护墙板,而上半部分则贴上了巴黎定做的壁纸。之前的家具里品相还好的,吕西安在前往巴黎时已经将它们悉数变卖来充作路费了。至于那些剩下的破烂,大多数都被吕西安让人搬上了阁楼,用同样从巴黎运来的新家具取代。
与新家具一道被送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现代设备,房子的上下水管道也经过了重新的整修。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这座布卢瓦城里的简陋住宅内里已经和巴黎最好的现代化公寓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比起城里有名的卢瓦尔饭店的客房也毫不逊色。
门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放着十几个新鲜的梨子,上面放着一张蓝色的便签,是圣勒米夫人随篮子一起送来的,上面讲明请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笑纳。
吕西安看到用花体字小心地写出来的自己的头衔,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将便签随手扔回到篮子里去,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脱下身上的外套,准备先去洗个澡,而后再让仆人来为他换装。
突然一个念头闯入他的脑海,他走到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他注意到自己的头发被风吹的不再那么服帖,而是有些蓬松了,但这并无损于他俊美的气质,反倒让他显得纯良无害了许多。
他又把视线向下移动,身上的便服因为穿了一整天而略微有些发皱,领带也有点歪斜了。皮靴早上刚上了油,但过了一天依旧不免沾上了些尘土和泥巴,连那灰色的裤子的裤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几点污泥,留下些淡淡的暗色阴影。
这身衣服和城里的普通中产阶级的子弟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区别,吕西安打定主意,他就要穿着这身衣服去出席晚上的宴会。原本的宴会邀请的都是城里的头面人物,在那种情况下吕西安自然要打扮得像巴黎城里的时髦人物,以此让这些本地的地头蛇认为他是一个值得合作的有实力的对象。
可如今,宴会的宾客变成了普通民众,那么这场宴会也就变得更像是一次竞选集会,他自然也要表现出亲民,要让民众们认为吕西安·布卢瓦,与他们自己没有什么区别,而这些小市民们就吃这一套。这些有产者们踊跃地给那些看上去与他们没有区别的候选人投票,却丝毫不用他们庸俗的大脑去思考一下,如果一个人真的和他们自己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么恐怕也轮不到他去竞选了。
既然不打算换晚礼服,那么吕西安就多出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他拉了拉铃,让仆人送来一份今天的《布卢瓦信使报》。
报纸很快被送来了,同时被送来的还有一盘切了片的梨子。
吕西安一边用小银叉吃着梨子,一边翻看这份本地报纸。与巴黎的大报相比,《布卢瓦信使》所用的印刷纸张明显小了一号,报纸的版面也只有伊伦伯格家《今日法兰西报》的一半。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卢瓦尔河码头沉船事件无人遇难》,吕西安读了读文章的内容,似乎是一艘运载葡萄酒的船在靠泊码头时候撞上了另一艘驳船,船员们在沉船之前逃生了,但船上的一百桶葡萄酒却把卢瓦尔河染成了紫红色。至于巴黎发生的更大新闻,诸如总理会见了某国的外交使团,或是议会通过了新的消费税法之类的,则都被地方的新闻挤到了第二版。显然,比起巴黎的事情,布卢瓦人还是更关注本地的事务。
吕西安感到更有信心了,明天报纸的头条自然会是莱菲布勒家举办的舞会,但他在卢瓦尔饭店举办的宴会,至少也能混到一篇头版的报道,而他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曝光度。至于报道的口径也不需要过于担心,晚上去的普通市民,有很多都会是《布卢瓦信使报》的读者,因此新闻也不会写的很难听,将他们也一并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