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常的外交礼节。”戈布莱总理不屑地反驳。
“可令人遗憾的是,这场热情接待发生的地点,是布加勒斯特最红火的一家妓院。”吕西安叹了口气,“当时有大量的人见到德·索朗维尔将军身穿女装,在妓院的走廊里和‘数名妓女’追逐嬉戏。”
如同有人把一个马蜂窝扔进了大厅,人群一下子炸了锅,随即爆发出要把屋顶掀翻的哄笑,议员们喜爱丑闻,而他们最为喜爱的,就是这种带颜色的丑闻了。
“如果您没有证据的话,就不应该侮辱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军,他为了法兰西在战场上留下了光荣的伤疤!”戈布莱总理声色俱厉地大喊,但他的眼神明显有些茫然,看来他和他的好朋友之间也并非是无话不谈。
“当然了,这件事情本来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但遗憾的是将军喝醉了酒,于是他冲到了大街上,朝过往的行人掀起裙摆,展示自己的——”吕西安装作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就说是展示自己的英姿吧!”
这一次,连主席台上的议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咳嗽,唾沫星子全落在了下方演讲台上脸色铁青的总理头上。
“这些事情都登载在了当地的报纸上。”吕西安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发黄的旧报纸,“这份是《布加勒斯特晨星报》,我和在座的各位恐怕都读不懂罗马尼亚语,因此这份报纸在巴黎当年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我找了一个谨慎的翻译员翻译了一下头版头条,里面的确提到了将军‘光荣的伤疤’,根据这份报纸所说,那是普鲁士人的弹片在他的屁股上留下的!”
戈布莱总理涨红了脸,他用力拍了两下演讲台的台面,“我拒绝再听这些粗鄙的东西了!”他怒气冲冲地将面前的演讲稿卷成一团,大步从演讲台上走下,在他的身后响起一片嘘声。
吕西安朝议长点点头,“议长阁下,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新内阁
戈布莱总理的预算案,最终毫无疑问地被国民议会否决了。令总理大丢面子的是,众议院的六百一十五名议员当中,竟然只有一百人出头给他投了赞成票,而他似乎原本认为即便预算案被否决,他也至少能得到两百名议员的支持。
但无论投票的比例如何,预算案的否决都表明本届内阁已经失去了议会的信任,于是勒内·戈布莱总理也就不得不辞职了。五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他去爱丽舍宫拜见了儒勒·格里维总统,向他递交了自己的辞呈,这距离他去年接任总理一职刚满六个月。
随着戈布莱总理的辞职,议会当中的各个党派立即掀起了一阵合纵连横的狂潮,在第三共和国的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没有一个党派在议会当中占据超过一百个议席,因此要组成内阁,只能依靠将几个党派拼凑成一个执政联盟的方式,通常情况下这个数字在六个以上。
而这些党派不但互相之间颇有龃龉,连党派内部都是一团散沙——甚至没有一个政党自称为“党”,他们更喜欢诸如“联盟”,“同盟”或是“联合会”一类的名称,这些所谓的政党组织松散,即便有某种意识形态作为指导也很不明确,没有任何纪律或是规章来约束成员,就连给他们投票的选民也弄不清楚这些党派究竟有什么主张。
为了谋求一个脆弱的议会多数,在议会的走廊,沙龙的客厅或是饭店的隔间里,共和国的要人们进行了无数的交易,达成了无数的默契,两天之后,这一轮“听音乐抢椅子”游戏的赢家浮出水面——五月三十一日,莫里斯·鲁维埃在温和共和派的支持下勉强获得了议会的多数支持,成为了新一任的总理。他是一位公认的金融权威,曾经担任过议会预算委员会的主席,还在莱昂·甘比大和茹费理的内阁里担任过殖民地事务部长和商务部长,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出任总理一职。
那天晚上,吕西安去了伊伦伯格先生府上赴宴,当晚餐结束后,他和伊伦伯格父子以及其他的几位宾客一起去小客厅里喝白兰地,同时等待鲁维埃总理公布他的新内阁名单。
吕西安注意到,老伊伦伯格先生今天一晚上都脸色阴沉,他肥胖的身躯深深陷在沙发里,用一只手拿着白兰地酒杯,另一只手托着正在燃烧的雪茄。
他大致可以猜到伊伦伯格先生不满的原因——鲁维埃总理是莱昂·甘比大的门徒,而前者是毫不动摇的共和派,因为反对第二帝国还被拿破仑三世皇帝逮捕过。至于新总理本人当年在马赛经商的时候,曾经创办了支持共和的《平等报》,并充满热情地用业余时间为报纸撰稿,可以预期,对于布朗热将军,他会比前任的戈布莱总理更加看不惯。
“您父亲今晚看上去可不怎么开心。”当吕西安终于有机会避开旁人和阿尔方斯说话时,他试图劝解几句,“他也没必要太过在意,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比鲁维埃更激进的反君主制的总理。”
“啊,他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个。”阿尔方斯摇了摇杯子,“他才不关心什么君主制和共和制,只要能让他赚到钱的制度就是好制度,他关心的只有利率或是每股收益这一类的东西,至于我们的新总理对复辟君主制有何影响,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德·拉罗舍尔伯爵去操心吧。”
吕西安毫不怀疑德·拉罗舍尔伯爵对这个结果也一定不满意,或许这就是他今晚没有到场的原因?“那您父亲是为什么对鲁维埃有这么大的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