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大财是在1871年底,那时候巴黎公社刚刚被镇压,普鲁士人还没完全撤走,股票的价格都很低。当时勒乌沃煤矿的股票,因为经营不善,外加矿脉枯竭的缘故,股价跌到不足十法郎一股。他当时全部的家产大约有三万,又从高利贷商人那里借了七万法郎,凑了十万,买下了一万股,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发疯了,还有人说他应该被关进疯人院去呢。”
“那么后来呢?”这次问话的是莱蒙托夫将军,他似乎也对这桩旧事产生了兴趣。
“后来就是半个月之后,突然宣布在勒乌沃煤矿发现了新的矿脉,而且储藏量是之前被开掘枯竭的矿脉的三倍,于是勒乌沃煤矿的股票在三天之内就涨到了八百多法郎。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名声可疑的前跑街杜瓦利埃,就成了百万富翁,被誉为是有着了不起的金融头脑的人物,人人都愿意在他这里下委托,让他做他们的经纪人。他成了场内的经纪人,弄到了男爵头衔,还娶了一位有好的出身却没有财产的太太,这可是真有点运气!”皮罗特的语气里充满着艳羡,想必他也期待着能像杜·瓦利埃先生一样,有朝一日得到命运女神的垂青,也给自己弄到几百万来。
吕西安对他的话报以微微一笑,杜·瓦利埃先生的成功恐怕不是因为运气,他八成是通过什么途径事先得到了发现矿脉的消息。在交易所里先于别人得到信息,就相当于统帅在打仗的前夜得到了敌军的布防图,这哪里有不赢的道理?
而他身后的莱蒙托夫将军,却被这个充满着传奇色彩的故事唬住了,“多令人羡慕的好运气呀,一下子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像灯泡那样发出光彩,“一下子再也不需要为钱的事情操心……”
“您听上去好像也想来交易所赌一把似的。”阿列克谢开玩笑道。
“如果诸位愿意尝试一下的话,今天正是个好的日子。”皮罗特先生立即接口道,“今天正好是交割日。”
“交割日是什么?”莱蒙托夫将军问道。
“交易所以半个月作为交割期,在每月的二号和十六号收盘的时候,空头——就是赌下跌的一方——和多头——赌上涨的一方,会对这半个月来盈利和亏损的差额进行交割,这是场内的规则;至于场外嘛,他们通常是’现买现卖‘,也就是当天交割,不过他们输赢的金额很小,所以对市场没有什么影响。”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下单,今天收盘的时候就有结果啦?”将军问道。
“您说的完全正确。”
“哦,爸爸!”莱蒙托娃小姐拉住了将军的袖子,“您不会真的要赌吧?”
莱蒙托夫将军红了脸,“我……只是有些感兴趣……想要了解一下……”
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冷笑,众人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冬瓜身材,酱色皮肤的男子正站在那里,他脸上嘲讽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退。
“先生在笑我吗?”莱蒙托夫将军的尴尬被这一声冷笑转变成了愠怒,“请问有什么可笑的呢?”
那男人没有说话,他慢慢地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几个人,目光在吕西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毫无预兆地,他转身离去。
“您别和他生气,”皮罗特先生连忙出来做和事佬,“他就是那个脾气,我们大家都不和他多费口舌的。”
“那家伙是什么人?”莱蒙托夫将军不满地问道,“真是没有教养。”
“他叫做维克多·马里奥尔,是个意大利人,之前在交易所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年初破了产,从那之后他就变得脾气古怪,看谁都不顺眼。”皮罗特先生说起这个人的时候,也没有费心去掩盖自己的轻蔑,“在交易所里这样的家伙就是‘不可接触者’,只有跑街和初等的经纪人才愿意和他打交道。”
“原来是个破落户。”莱蒙托夫将军冷哼一声。
“那他还出现在这里干什么呢?”莱蒙托娃小姐不解地问道,“难道他不应当就此没有脸见人了吗?为什么还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共场合呢?”
“亲爱的小姐,对于投机客而言,脸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每天都有人破产,每天也都有过去的破产者重整旗鼓,又成了人人尊敬的大亨。”
“所以这位先生是想要找机会翻身?”莱蒙托娃小姐脸上的表情满是质疑,“他怎么能翻身呢?”
“最近他正在兜售自己的一个想法,要吸引两千五百万法郎的资本,来成立一个财团,这个财团将要开发北非的殖民地,修建铁路,开采矿产什么的。”皮罗特先生的鼻孔因为轻蔑而不自觉地朝上抬起,就像开枪时枪口会朝上跳一样,“他还有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要在突尼斯开凿一条运河,将地中海的海水引入撒哈拉沙漠,把那里变成一个内海。”
“疯子!”莱蒙托夫将军夸张地摇着头,“我看他的精神有问题。”
“可不是嘛。”皮罗特先生也附和道,他似乎是忘记了他的老板杜·瓦利埃在赌赢之前,也是被大众当成疯子的。
“我倒是想要赌一把。”吕西安突然说道。
“愿意为您效劳。”皮罗特先生喜滋滋地从兜里掏出一根铅笔和一张绿色的签条,“您要赌哪一只股票,多头还是空头?”
“请您给我做一百股巴拿马运河公司的多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