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柴尔德夫人似乎很满意吕西安的回答,她提起裙摆,高傲地朝两位主人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
“当一个人赚了钱,那就万事如意。”吕西安看着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背影,这句话突然从他脑子里的不知什么地方,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冒了出来。
纸醉金迷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布里西埃大楼一层的所有客厅和大舞厅,都已经挤满了香气扑鼻的男女,他们在客厅之间四处穿梭,像蜂房里的一群蜜蜂一般嗡嗡作响。
这些人当中有些是熟面孔,有些仅仅有过一面之缘,而绝大多数都和府邸的主人并无什么交情。吕西安·巴罗瓦打开自己的大门,把整个巴黎请到他的客厅当中,用这种盛大的排场晃花他们的眼睛,而这些人一进门,就在走廊和客厅里走来走去,就像是去参观博物馆似的,并不去注意屋子的主人。
晚上十一点半,仆人通报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名字,这名字让吕西安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让阿尔方斯的脸上飘过一片转瞬即逝的乌云。
在钻石,红宝石,祖母绿和珍珠的洪流当中,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打扮称得上是简朴——白色的背心,黑色的外套和硬领,蓝色的领带。他的背心上挂着一条金链子,吕西安认出那是他送给伯爵的怀表的链子;在链子的正上方的纽扣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红色勋章绶带,像是子弹在那里划出来的一道血痕。
他似乎完全不被周围这富丽堂皇的环境影响,还是如平时一样的姿态,连迈步的步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走到吕西安面前,摘下右手的手套放在左手里,伸出右手,和吕西安握了握,“房子很漂亮。”
吕西安眨眨眼睛,笑着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傻,不然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嘴角为什么微微翘了起来呢?
伯爵放开吕西安的手,微微转身,当他和阿尔方斯四目相对时,脸上的微笑就像太阳升起之后的晨露一样蒸发了。他恭敬而冷淡地朝着阿尔方斯鞠躬,阿尔方斯也同样地答礼,吕西安感觉他们就像是一对互相问候的日本商人。
德·拉罗舍尔伯爵结束了问候,可他并没有接着朝里走,而是走到吕西安的另一边,站在那里不动了。
阿尔方斯的目光越过吕西安的肩头,锁在了德·拉罗舍尔伯爵身上,“您不进去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可不怎么客气。
“您不也没进去吗?”伯爵回敬道,他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
吕西安压抑住笑出来的冲动,他严肃地面对门口,用余光扫过阿尔方斯的脸上,那张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画展上见过的那些印象派新潮画家的画作——各种不同的色彩被泼在了画布上。
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分别站在了吕西安的左右两旁,如同放在座钟旁边的一对花瓶,天使身上的两只翅膀。
伊伦伯格一家,除了阿尔方斯以外,都在这个时候才抵达。老伊伦伯格先生和他的续弦太太手挽着手,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父女,他粗大的脚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个巨人无视了四周传来的或是讨好,或是嫉妒的目光,来到吕西安面前,笑盈盈地伸出双手,将年轻人的右手握了起来。
“这真漂亮,真漂亮!”他拍了拍吕西安的胳膊,说了一大通赞扬的话,而后和德·拉罗舍尔伯爵握手,又和自己的儿子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他的太太在一旁温和地笑着,虽然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但伊伦伯格夫人风韵犹存,而她身上挂着的那些杏仁大小的钻石也为她增色不少。
“爱洛伊斯小姐呢?”吕西安笑着朝这对夫妇鞠躬,“您难道竟忍心不带她来吗?”
“她和她的朋友们一起走在后面。”伊伦伯格夫人不知怎么的,看上去有些尴尬,但丈夫却显得一点也不在乎。
爱洛伊斯·伊伦伯格小姐每次在社交界出现时,她的着装都成为全场的焦点,这一次也不例外。走进大厅的爱洛伊斯小姐今天别出心裁地选择了一件颜色柔和的紧身长裙,裙子的颜色和皮肤十分相似,收紧的布料勾勒出肩膀和腰部的线条,而把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她身上带着的唯一珠宝,是一顶花冠状的冠冕,只不过上面的花瓣都是用红宝石制成的。她像是波提切利笔下初生的维纳斯,一丝不挂地从海上的雾气中现身,被泡沫推着来到了巴黎的这间客厅里。
跟在她身后的是两个年轻的男人和两位年轻的女士,吕西安认出他们都是歌剧院里当红的名角,他们互相谈笑着,讨好着这位用金钱堆成的女神,那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让他们听上去就像是一群逃学出来的中学生似的。而当爱洛伊斯小姐朝他们挑起眉毛时,这些人一下子就闭了嘴,朝主人行礼并握手,像是被老师抓住了一样规矩起来。
“您的这件衣服真是别出心裁。”吕西安握住爱洛伊斯小姐的手,弯腰吻了一吻。
“是我自己设计的。”爱洛伊斯笑了笑,无视了周围投过来的无数好奇目光,这其中的一束来自于梅朗雄先生,他此时已经带着杜·瓦利埃夫人走到了门厅的另一端,而他的脖子则扭出了一个令人惊愕的角度,不住地朝这个方向看。
她又朝自己的哥哥点了点头,而后高傲地带着自己的随从们朝宅邸的深处走去,她的母亲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位丈夫按了按她的手背,于是她顺从地保持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