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吧。”吕西安说道,他感到自己一点食欲也没有,而就在一刻钟之前,胜利的喜悦还让他胃口大开,甚至让他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呢。
闹剧
外交部向摩洛哥递交的最后通牒,并没有如一些悲观的观察家们所担忧的那样引发一场欧洲大战:六月十五日,德国的新皇帝腓特烈三世,在登基九十九天之后死于喉癌。腓特烈三世皇帝的死让柏林陷于混乱当中,老谋深算的俾斯麦侯爵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主子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性格怪异的年轻人。这位年轻的威廉二世皇帝一直怀疑自己的母亲,来自英国的维多利亚公主是英国间谍,于是他的父亲刚刚咽气,他就指挥禁卫军包围了波茨坦的宫殿,用大炮将他的母亲连同父亲的灵柩,外加其余的皇室成员一起封锁在了宫里。而当天晚上,他更是全副武装,带领着士兵们杀入新太后的房间,搜索她的文件,试图寻找所谓“里通英国”的证据,弄的宫里一片鸡飞狗跳。
俾斯麦侯爵因为国内的变局焦头烂额,自然没有时间去管摩洛哥人的死活,于是摩洛哥苏丹惊恐地发现,他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这一次,死神竟然出乎意料地成为了和平的使者。
六月二十五日,法国大西洋舰队对摩洛哥的丹吉尔港进行了“友好访问”,在战列舰的炮口之下,苏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法国的友谊。
六月二十八日,法国和摩洛哥在丹吉尔港签订了条约,法国获得了摩洛哥四个港口的使用权,同时为了维护“摩洛哥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摩洛哥苏丹邀请法国在自己的国家驻军一万五千人,费用由摩洛哥政府承担。法国获得了在摩洛哥的片面最惠国待遇和领事裁判权,同时摩洛哥的政府,军队和学校都要聘请法国顾问来“指导”工作。这些条款在事实上把摩洛哥变成了法兰西的保护国。
作为这场风波背后的推手,吕西安和阿尔方斯得偿所愿:由海外银行注资设立的“法国-摩洛哥矿业总公司”获得了摩洛哥磷矿九十九年的独家开采权,苏丹陛下在这家公司里的股权被削减到了百分之二十,原来承诺给他的无息贷款的金额也要减半——这当然是一种惩罚,而高贵的苏丹陛下也只能自己把这杯苦酒喝下去。
法兰西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在非洲得到了一个保护国,这个消息几乎让首都沸腾,人们高举起布朗热将军的画像在大街上游行,就连克列蒙梭这样的左派,也不得不承认对手是下了一步好棋。美好的夏日伴随着枝头传来的清脆鸟鸣,让将军和他的支持者们如同置身天堂之中,这真是结束这个议会季的最好方式了。
但布朗热将军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虽然临近夏日休假,但他依旧热情不减,每一次在发言时,他都要慷慨激昂地重复一遍那一套“修改宪法”,“全民公投”的老调子,如今他甚至更进一步,要求国民议会立即解散,由民众来“对共和国立法机构的表现进行裁决”。对于他的这项提议,绝大多数的议员都没什么热情,连同他的支持者在内——上一次大选不过是一年以前的事情,在下一次踏上选举征途以前,议员们还是想要先过上两三年的安稳日子的。再说休假即将到来,所有人的心思此时想必都已经跑到了海滩或是郊外的别墅当中去,将军这些激动人心的演说他们听了无数次,如今恐怕再没有耐心接着听下去了。
唯一还有心思和布朗热将军针锋相对的,只剩下共和派的旗手夏尔·弗罗凯总理,他的工作热情就像外面的气温一样高,甚至连一些亲密的同僚都觉得他有些用力过猛了。于是近些日子里,国民议会的会议几乎成了这两个人表演的舞台,他们像是动物园里的两只狮子,被关在相邻的笼子里,隔着过道互相吼叫着,若不是议长严令维持秩序,恐怕早就扑上去用牙和爪子给对方放血了。
吕西安自然对这样的闹剧毫无兴趣,比起去国会忍受折磨,他还是愿意留在放满了冰块的家里享受冰镇的冷饮。如今他把蒙梭公园的宅邸和奥斯曼大街的公寓都称作是家,前者用于接待阿尔方斯,后者则是他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幽会的场所,这样的安排真是妥妥当当。
他并没有像阿尔方斯所要求的那样疏远德·拉罗舍尔伯爵,在伯爵不惜得罪部长发表了那份声明以后,他怎么能把对方拒之门外呢?他不能这样做,也不想这样做。为了不被阿尔方斯盯上,吕西安和伯爵约定,当他想见伯爵的时候,就匿名让花店给伯爵的办公室送上一束山茱萸,而当伯爵想要见他的时候,就给他送来一束郁金香。如果对方接受了这束花,那么他们就在公寓里见面,若是不方便,那就把花退回去。
和阿尔方斯相处就简单得多,这些天里,银行家出入蒙梭公园的宅邸,如同出入自己家一样,对此无论是吕西安还是仆人都不以为意,毕竟这金碧辉煌的一切,都是用这位银行家的钞票堆砌而成的。他的房间就位于吕西安的房间隔壁,两个房间之间有门相通,而这扇门从来不上锁,因此吕西安的房间就像是1814年面对进犯的联军的巴黎一样,成了一座彻彻底底的“不设防城市”。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十一号,距离议会休会已经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一天的下午,吕西安同样没有去议会,也没有收到德·拉罗舍尔伯爵送来的郁金香,而直到他午睡醒来,阿尔方斯也没有上门——银行正在对上半年的收支进行清帐,阿尔方斯今天即便要来,恐怕也是深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