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替我去和巴黎警察局长以及内政部的国务秘书打个招呼吗?”吕西安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今天下午要去参加布朗热将军的竞选集会,那里一定有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我希望这些人在集会开始之后就离开现场,在一两个街区以外观察人群就好,并且——在我给他们消息之前,他们什么都别做。”
“我不太喜欢您说的这些话,”德·拉罗舍尔伯爵紧张地看着吕西安,“我觉得您打算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算是吧,”吕西安冷笑了一声,“我厌倦了试图赢取别人的喜爱,他们对我吹毛求疵,明明我做的只是这城里许多人都在做的事情,可他们非要抓着我不放——”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前那天晚上阿尔方斯关于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那些评论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阿尔方斯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这些话未免不会被伯爵理解为是一种讽刺,但伯爵的脸色一如往常,吕西安感到自己或许是多心了。
“既然他们不愿意喜欢我,那么我就要让他们尝尝恐惧的滋味。”他语焉不详地说道,“从罗伯斯庇尔到拿破仑三世,没有一个统治法国的人是纯粹靠着人们的喜爱上台的——或许他们都不缺乏爱戴者,但是也不缺乏反对者,而大部分的人都是中间派。如果他们能获得中间派的爱戴那自然是好的,但如果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和他们离心离德,那么他们也不在乎用刺刀或者断头台让他们恐惧,在我看来,一个恐惧的敌人有时候比起一个心怀鬼胎的朋友还要更靠得住一些。”
“您就这么确定巴黎警察局局长和内政部的国务秘书会听我的?”阿尔方斯反问道。
“我对您很有信心,您之前不是对我说过吗?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您就威胁资助他们的对手,我相信之前有效的手段这一次也会有效的。”吕西安说,“另外您不妨提醒一下他们,布朗热将军的遇刺案至今还没有一个说法,那些刺客的同党和赞助人都还没有落网,而这是他们的工作,如果他们不愿意帮我这个忙的话,我就要在议会里聊一聊他们的渎职问题了,毕竟,我也是这次刺杀的受害者,他们应当尽快给我一个说法,是不是?”
阿尔方斯有些意外地看着吕西安,“我没想到您会这么有魄力。”
“我从您身上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学到的。”吕西安高傲地回敬道。
“我会帮您料理好内政部和局长那边的事情。”阿尔方斯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但是我有一点要提醒您,无论您要做什么,都不要闹的太难看。”
“我不知道什么算是难看?”
“可以流血,但最好不要出人命。”阿尔方斯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我会注意分寸的。”吕西安保证道。
”好极了,“阿尔方斯将椅子朝后一推,站起身来,“我现在去找需要找的人,等到事情办妥之后,我会给您送信的。”
“我等着您的信。”吕西安和他握了握手,阿尔方斯离开了。
“您究竟想要干什么?”德·拉罗舍尔伯爵问道,“我感到很不安。”
吕西安拿起餐刀,从盘子里的煎蛋卷上切下一块来,“您没听过那句老话吗——‘不把鸡蛋打破,就做不了煎蛋卷’。”
“那么您今天要打碎的是哪一颗鸡蛋呢?”
“挡在我路上的那一颗。”
伯爵看着吕西安,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劝阻的话,但最终只发出一声叹息。
“我一会去部里把今天的公务大致处理一下,下午我要陪您一起去那个集会。”
吕西安警惕地瞟了伯爵一眼,“如果您想要阻止我的话,那是白费力气。”
“我连您打算做什么都不清楚,”德·拉罗舍尔伯爵苦笑了一声,“我只是想确保您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您的脾气,如果您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那是没人能阻止的了的——您执拗的就像是一头公牛,完全是美国人的作派,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继承的这种血脉。”
路灯
布朗热将军今天举行集会的地方,位于巴黎市中心的旺多姆广场上,这个圆形的广场以其四周建筑内那些出售各类奢侈品的商店而享誉欧洲。但布朗热将军选择这里作为集会场所,当然不是为了这些有着漂亮橱窗的商店,他看中的是广场中央那著名的圆柱,这个圆柱形的纪念碑足有四十米高,拿破仑皇帝的雕像高踞其上,用一种傲慢的神情俯瞰着整个广场,对于一贯以拿破仑自比的将军而言,还有比这里更加适合发表演说的地方吗?
吕西安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乘坐的马车在集会开始前一刻钟抵达了广场附近,此时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兴奋的人群,虽然是冬天,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却让不少人的额头上都挂满了汗珠。从挤在一起的人身上冒出来的白气混杂着被他们不断移动的双脚扬起的尘土,笼罩了整个广场,呛的吕西安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从那些观众的头上掠过,看向广场四周的商店,那些豪华的店铺已经暂时歇业,还用木板将他们的橱窗挡住,免得那些闪闪发亮的珠宝和精美的礼服激发起这些政治狂热者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冲动——在这样大规模的政治集会当中,一些浑水摸鱼的事件几乎是避免不了的,这些店铺可不希望遭受池鱼之殃。因此,商店主们在挡住橱窗的木板上贴上了布朗热将军的海报,街边的路灯柱子上也挂满了布朗热将军的头像,他那个长着大胡子的脑袋也出现在支持者们所挥舞的旗帜上面。一个人走入旺多姆广场当中,他会注意到布朗热将军无处不在,无论身处广场的哪个角落,将军都在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