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仪式终于宣告结束,于是新婚夫妇们从祭坛前走到了圣器室里,而参加婚礼的宾客们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来和他们握手,祝贺他们终成眷侣,那副场面简直就像是来访巴黎的外国君主在接待来宾似的。
吕西安和阿尔方斯排在这列队伍靠前的地方,他们首先走到安妮小姐和盖拉尔先生的前面,和他们分别握手。
“祝贺您,先生。”吕西安对盖拉尔先生说道,不等对方回复,他就不经意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转身面向安妮小姐。
“也祝贺您,小姐。”他朝着杜·瓦利埃小姐躬了躬身,“无论如何,结婚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或许是吧,”她微微笑了笑,“总之谢谢您能来。”
吕西安又鞠了一躬,“那么我们回头见,夫人。”
他又走到阿德莱德小姐和梅朗雄先生面前,阿德莱德小姐一直在笑着,比起她的姐姐,她显得可是要快活的多了。
“多好的婚礼,是不是?”吕西安把手伸给她,她有些羞涩地伸出手,握了握,“真可惜您母亲太过激动了,没有亲眼见证到最后一幕。”
他扫了一眼梅朗雄先生变得苍白的脸,满意地掉头就走。
吕西安和阿尔方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看这两对新人双双离开教堂。吕西安感到自己有一点恶心的感觉,他感到自己仿佛刚刚观赏了一部丑剧,每一个演员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他十分反胃。
“话说回来,爱洛伊斯的建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阿尔方斯问道。
“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吕西安摇了摇头,“坦白的说,我感到有点恶心。”
“因为杜·瓦利埃先生吗?”阿尔方斯低声说道,“要我说大可不必,他或许在生物学上是您的父亲,但您也没必要在乎他,他完全不配和您扯上什么关系。要我说,幸好他在法律上不是您的父亲,不然今天被他奉献在祭坛上的恐怕就是您了。
“您会结婚吗?”吕西安突然问道。
阿尔方斯微微愣神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突然有点好奇而已,我实在没办法想象您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尔方斯将脑袋靠到吕西安肩膀上,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吕西安的耳垂,“如果您是个女孩子,那我一定会用一枚戒指把您套住的。”
吕西安微微朝另一侧挪了挪身子,“您似乎对神圣的婚姻连一点敬重都没有。”
“婚姻有什么值得敬重的呢?”阿尔方斯冷笑了一声,“您看看我们面前的这一切,这就是一幕丑剧,我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神圣可言。”
“您以后还会让杜·瓦利埃先生做您的经纪人吗?”吕西安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不呢?他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不就说明他比别人更能豁得出去吗?在我们这一行里,亡命徒总是最能混得开的。”
当几百名来宾都去圣器室里走了一遭之后,两位新人终于从圣器室里走了出来,穿过教堂朝外走去,管风琴再次演奏起来,这次演奏的依旧是新娘入场时候演奏的《凯旋进行曲》。他们从教堂的大门里走出,朝着聚集在台阶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招手,在耀眼的阳光下,两对新人登上了带有镀金装饰的马车,亨利·盖拉尔先生挽着安妮·盖拉尔夫人,阿德莱德·梅朗雄夫人挂在克莱门特·梅朗雄先生的胳膊上。大主教跟在他们后面,将他们一路送到教堂的门口,围观的群众向着这两对幸福的新人发出欢呼——毕竟,他们拥有这样多的金钱,在这个金钱为王的世界里,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感到幸福呢?
重逢与告别
杜·瓦利埃先生两位女儿的婚宴,当天晚上在杜·瓦利埃家的公馆当中举行,前来赴宴的宾客足有数百人,以至于附近三个街区的街道都被宾客们的马车彻底堵死了。晚宴结束后,在大厅里又举办了盛大的舞会,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光破晓时,两对新郎和新娘才终于进入了洞房。
这场婚礼的热度持续了一两天的时间,之后社会上热议的话题就再次变成了即将到来的巴黎第六区补缺选举。双方的竞选集会每一天都在城里进行着,而两场集会举行的地方相距不过几个街区,因此每天都有人因为政治观点的不同而在街上打架斗殴,有时甚至会用上匕首和子弹。警察们为了维护秩序在街上四处奔波,忙的精疲力尽,然而城里的治安却是一天比一天更糟了。
到了十二月中旬,气氛令人愈发不安。1888年的冬季是几十年以来最冷的,凛冽的北风和冰冷刺骨的大雪在全法国三分之一的土地上肆虐着,而饥馑和传染病也乘风而来。在巴黎的贫民区里,无数的贫民一家子都挤在漏风的公寓当中,没有面包,没有火,没有工作,也没有改善处境的任何希望,融化的雪水从屋顶的缝隙里渗漏下来,整个世界都又湿又潮。伤寒和霍乱在这类的街区里疯狂传播着,无数人的性命被严寒所终结,他们像苍蝇一样死去了,死的无声无息——无论是炎热还是寒冷,似乎所有的气候都能要穷人的命。
一些历史学家在报纸上撰文,他们谈起整整一百年前,在1788年肆虐法国的严寒天气。那场严寒让法国农业遭受了数个世纪以来最为沉重的打击,粮食市场彻底崩溃,而众所周知,1789年的7月,大革命就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