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女士,第六区的人民已经发出了声音,我们必须服从。”区长鞠了一躬,就走下了台。
布朗热将军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从支持者当中脱身出来,他和吕西安等三人坐上了一辆马车,前往玛德莱娜广场上的杜兰咖啡馆,在那里将要举行将军胜选的庆祝活动。
“到爱丽舍宫去”
杜兰咖啡馆所在的玛德莱娜广场上挤满了人,将军的支持者们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来到了广场上,在布朗热竞选总部工作人员的组织下发出有节奏的欢呼声。从咖啡馆对面的教堂里传来唱诗班合唱《感恩赞》的歌声,本堂神父正在为了布朗热将军的胜选而感恩上帝。
喜气洋洋的人群自豪地挺起胸膛,他们刚刚用自己的选票表达了对布朗热将军的信任,这不单单是选择了一个候选人,更是选择了传统,选择了秩序,选择了和那种胡作非为的“进步”截然相反的道路。
布朗热将军的马车终于进入了广场,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后,停在了杜兰咖啡馆的门前,数十盏闪光灯疯狂地闪了起来,比夏日的银河还要耀眼千百倍。将军不等咖啡馆的侍者来给他开门,就径自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转过身,向人群和照相机的镜头挥手致意。无数人朝着将军挤过来,他们从工作人员组成的人墙上方伸过手来,试图和将军握一下手,至少也要碰一下他的衣摆或是袖口。
“万岁!布朗热将军万岁!”他们口齿不清地喊叫着,简直如同发了高烧的病人,或者说更像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一群狒狒。
咖啡馆室内的气氛比起外面还要更加火热,能够有幸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都是布朗热将军的核心支持者们,这些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政治影响力,他们为将军的胜选出钱或是出力,如今到了丰收的时刻,他们也期待将军能够投桃报李。大厅的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酸涩味道,香槟像塞纳河水一样流淌着,这些大人物们正以惊人的胃口吞食着牡蛎和烤鹌鹑,而很快,他们就将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把整个法兰西都连皮带骨地吞进肚子里去——在这个时代,节制的美德是毫无必要的。
当布朗热将军走进房间时,无数的笑脸如同见到了阳光的一群向日葵一般,顷刻之间一起转向面对着将军,从站在将军身后的吕西安的位置,甚至可以看清那些脸上因为用力过猛而在肥肉上留下的褶子。这间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为自己在“布朗热快车”上买下了一个耗费不菲的位置,于是将军也必须放慢自己的步伐,亲切地和每一个人握手,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听他们一遍遍地重复千篇一律的贺词。
作为布朗热派事实上的二号人物,吕西安也不得不应付起这些精力过剩的人物来,他们向将军献媚之后还不满足,也要来与他拉一拉关系。
“真精彩啊,是不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拉着吕西安的手,那黏腻的触感让吕西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八万多票的领先优势,而且还是在巴黎……您知道,这个选区之前可是无政府主义者的天下……我真是百感交集啊,议员先生,法兰西终于看到了恢复秩序的希望,过去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您不知道我有多激动,多高兴!”
吕西安微微一笑,这位商人之前曾经做过军需品的生意,他把放了三年的陈面粉按照上等面粉的价格卖给了军队,这件事情本来并不算什么大事,可好巧不巧地被左派议员挖了出来,在议会里大肆抨击了一通。之后,这位先生就被军队踢出了军队供应商的名录,和利润丰厚的军需品生意说了再见。他这样卖力地支持布朗热将军,无非就是为了能够重新把他仓库里那些发霉的面粉,下脚料制成的肉罐头还有黑心棉制成的被服再用高价卖给军队罢了。如今布朗热将军大业将成,对于他而言,可不是过去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吗?
年轻的议员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对方的熊掌里抽了出来,“我相信将军一定会因为您的支持而很感动的。”他通常不愿意用道德的标准来约束其他人,毕竟他自己也并不算很有道德底线,但面前这个人做过的有些事情实在让他感到有些恶心——根据克列蒙梭的报纸上所说,在距离这位先生罐头厂几公里远的地方,都能闻到将腐烂的碎骨烂肉和骨头扔在大锅里一起炖煮时候冒出来的臭气,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自己厂子里出产的罐头。
那位先生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此时布朗热将军已经登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准备去发表胜选演讲了,于是他也只能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准备聆听将军的金玉良言。
二楼阳台的门打开了,布朗热将军如同钟表上用来报时的布谷鸟一般,从里面跳了出来。他以君主的派头,微微朝底下人弯腰,行了一个军礼,又赢得了一阵疯狂的掌声。
“谢谢诸位!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将军开始了他的演讲,“虽然我如今还处在胜选的激动当中,但我还是想要及时地向你们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正是由于你们这些忠诚的爱国者的支持,我们才能赢得这场关键性选举的胜利!”
“今晚,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用自己的选票表达了对过去几年的抗议——抗议疲弱的经济,抗议软弱的外交政策,抗议那些出卖法兰西的恶毒行为!继埃纳省,多尔多涅省和北方省的选民之后,光荣的巴黎人民也发出了他们的声音——‘我们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