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演讲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将军的语气听上去也变得有些不满了,“今晚的选举说明,国民议会已然失去了人民的信任,它唯一的结局就是解散。”
“可如果它不愿意解散呢?”吕西安反问道,“失去了人民的信任又如何?根据法律,唯一能够在一届议会任期未结束时提前解散它的,只有共和国总统,如果总统不愿意解散议会,您有什么合法手段来对付他吗?您或许在选民当中获得了广泛的支持,但是在议会里,您的敌人还是远远多于朋友的,如果您要用他们的规则来玩,那么您永远也赢不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吕西安不耐烦地挥了一下胳膊,“从古至今,我还没有听说过一个政权是用什么‘合法手段’建立起来的。我亲爱的将军,今晚您所面临的局势已经彻底改变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历史已经给了您机会,它不会再给您第二次!抓住这个机会,明天您就是法兰西的主人了!”
他没有说出另外半句话——“若是抓不住机会,那么明天您就要身败名裂了。”
布朗热将军看向德·拉罗舍尔伯爵,又看向阿尔方斯,他似乎想要寻求支持,但他从这两个人身上都没能找到。他有些颓唐地低下头,两只手绞在一起,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而窗外“到爱丽舍宫去”的声音正变得越发响亮,连咖啡馆的玻璃都开始在窗框上微微颤动起来。
终于,将军重新看向了吕西安,他眼里带着恳求的神色,“请您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要去和……博纳曼子爵夫人商量一下。”
吕西安气的嘴唇都开始发起抖来,“拿破仑在发动‘雾月政变’的当天晚上,会跑去和约瑟芬商量一下吗?”
“我不是拿破仑。”将军干巴巴地说。
“是啊,您当然不是。”阿尔方斯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把政变当作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布朗热将军恼怒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你们难道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的风险吗?如果军队……”
“军队什么都不会做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冷冷地说道,“他们在1830年什么也没做,在1848年什么也没做,在1870年同样什么也没做,今天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的。您是个军人,您比我更清楚——法兰西的军队只听从赢家的命令,而今晚您看上去是最像赢家的那个人。”
“到了明早可就不一定了。”阿尔方斯补充道。
将军心情烦乱,“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见见她——这不光是我的事情,她也是利益相关的一方,如果我们搞砸了,她也要被波及到的。”
“如果您不抓住机会,您会连她也一起害了的。”吕西安警告道。
然而布朗热将军似乎彻底下定了决心,“我两个小时后回来。”他说完扭头就走,就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绞痛,一切都完蛋了,他想,他看着德·拉罗舍尔伯爵跟在将军身后,试图继续尝试说服这个榆木脑袋,但他知道那不过是白费功夫——布朗热将军愚蠢地错过了这个机会,两个小时以后就过了午夜,那时候底下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因为疲倦而回家睡觉去了,无论那时候将军是否回来,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布朗热将军会像一个错过了火车的乘客一样,只能站在站台上,看着列车消失在远方。
“现在怎么办?”吕西安呆呆地看着阿尔方斯,他并不期待从银行家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但向阿尔方斯寻求帮助,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反应。
他惊讶地看到阿尔方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在他的记忆当中,银行家脸上的表情从没这么严肃过。
“从现在开始,您一切按照我说的去做。”阿尔方斯的语气不容置疑,吕西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于是阿尔方斯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躲在了一棵无花果树盆景的后面,趁着一个没人的空档从员工专用的楼梯下到了一楼。
阿尔方斯带着吕西安穿过后厨,推开了一扇小门,而小门外面是一条背街的暗巷,在巷子口停着一辆由一匹马拉着的朴素的马车,车身上没有任何装饰。
阿尔方斯大步走到马车前,摇醒了正在打盹的马夫,低声说了一个地址,而后打开车门,将吕西安推进了车厢,自己也上了车。马车夫放开了缰绳,马车立即从巷子里冲到了大路上。
吕西安一开始以为阿尔方斯是要带着他去接着规劝布朗热将军,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去布朗热将军府邸的方向。
他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您要带我去哪里?”
阿尔方斯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笑容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却莫名地显得有些诡异。
“我们去布朗热将军应当去的地方,”阿尔方斯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们到爱丽舍宫去。”
抉择
“去爱丽舍宫?”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自然一些,“就我们两个去那里有什么用?难道您指望着靠我们两个去夺取总统府吗?”
“您还记得夏天里,当我们在滨海特朗维尔时,我对您说过的一句话吗?”阿尔方斯直勾勾地看着他,银行家的眼睛突然亮的吓人,“在那艘船上您答应过我的——在一年内,我会要求您做一件事情,而您必须要按照我的要求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