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每次谈到股票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莱蒙托娃小姐有些无奈地解释,“不过我必须承认,这些投资让家里的气氛好了很多——就连妈妈现在也感到开心呢。”
少女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当家庭的重担从她的身上解脱以后,这朵明媚的鲜花再次吐露起了青春的香气,交易所的黄金作为肥料滋润着她,让她在春风中开的正艳。在这一刻,吕西安在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期望:但愿这场繁荣如同阿尔方斯所许诺的一样,永远延续下去。
试探与挑拨
殷勤的法国主人们一路将俄国代表团送到了下榻的酒店,而后卡诺总统向沙皇夫妇告辞,让舟车劳顿的客人们得以暂且休息一番,为晚上在爱丽舍宫举行的欢迎宴会做准备。
总统,总理和外交部长都乘坐自己的马车离开,吕西安同样登上了自己的马车,然而当他打开车门时,却在车厢里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您怎么在这里?”吕西安被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的阿列克谢吓了一跳,“您是怎么进来的?”
“我告诉您的马车夫我有事情找您,于是他就让我在车上等了。”阿列克谢毫无仪态地半躺在马车的座位上,“说真的,我本以为您见到老朋友的时候会更激动一些呢。”
吕西安翻了个白眼,谁和你是老朋友?
他用力关上车门,“我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在我看来,我们只不过是认识而已。”
俄国人的脸上露出一种做作的伤心表情,“这话可太伤人了,难道我们之间的回忆已经随风而去了吗?”
“听上去怪恶心的。”吕西安眯起眼睛,猜测着对方的意图——熊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可它们却是一种和狐狸一样狡猾的动物,因此和它们打交道的时候如果不想吃亏,就永远要保持警惕,“别说废话了,您到底要干什么?”
“放心吧,我只是代表我自己来的,没有任何政治目的。”阿列克谢耸耸肩,“只是想要和您叙叙旧,另外我听说您有了一套新的公馆,我也希望您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带我进去参观一番。”
对于阿列克谢的这番话,吕西安连一个词也不相信,“我们一定要这样浪费时间吗?”
“您在和伊伦伯格先生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直来直去吗?”阿列克谢呵呵一笑,“您可要当心呀,如果您一点情趣也没有的话,对方很快就会失去兴趣的。”
吕西安嘴唇抿了起来,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发火,“好吧,如果您要玩这个游戏的话,那么就随您的便。”
他拿起手杖,用力敲了一下车厢的壁板,“开车!”
“我注意到无论在世界上哪个国家,都存在一种普遍现象:一个人的脾气会随着官位的提升而见长。”阿列克谢有些阴阳怪气,“一个普通的议员做了部长,他连咳嗽的声音都要比之前响些。”
“一个普通的外交官做了皇太子的侍从长,想必也会产生类似的变化。”吕西安回敬道。
“是啊,有时候我甚至在想,究竟我们是这些权位的主人,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了它们的奴隶?”阿列克谢叹了一口气,“不过说真的,您对您的新地位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享受?”
“关您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如果您没有受到某个人的束缚,那么您或许会在如今的职位上更如鱼得水呢。”阿列克谢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不等吕西安回答,就将头扭转向车窗的方向,“啊,巴黎!一年多不见,她还是这样美丽。”
阿列克谢的感叹并非信口开河,这座城市为了世界博览会进行了一番声势浩大的整改,街道上的一切都焕然一新:铺路石被重新铺设;煤气灯的灯柱刷上了新鲜的油漆;大街小巷的花坛里都摆满了鲜花;就连塞纳河这几个月以来也变得清澈了不少——根据市政府下达的通令,在世界博览会期间向河里倾倒污水将要面临巨额罚款和短时间的拘留。
当然,这样焕然一新的场面仅限于游客们会踏足的“体面”地区,在郊区的贫民窟,那些穷人依旧挤住在用泥土,破板子和铁皮搭造的棚子里,那里一切都腐朽不堪,肮脏至极,如果外国游客看到这样的情景,恐怕会当场呕吐出来的。对于环绕着“世界之都”的这片垃圾场,巴黎的市政当局采取了令人震惊的漠视态度,任由这里居住的穷人们如同堆放在一起的一大堆烂水果一样互相腐蚀,最后腐烂成一堆泔水,只要这些“人”不要影响到世界博览会的盛景就好。
事实上,世界博览会不但没有让这些人的处境有所改善,反倒让他们的处境更为恶劣——泡沫经济让食品的价格在一个月内上涨了将近三成,在贫民区的街道上甚至已经可以见到饿死的尸体了。这个社会为了让上层舒服自在,将它所有的污泥都藏到了底层,丝毫不顾这样的做法是不是会让那些身处社会底层的可怜人活活窒息而死。
当然,对于乘坐豪华马车穿过林荫大道的吕西安和阿列克谢而言,这样窒息的状况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在这个醉人的初夏日子里,他们尽情享受着从车窗进来的新鲜空气,从酒店到吕西安府邸的这段旅途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次愉快的兜风。
马车驶入到种有美丽的大橡树的前院当中,在和宫殿一样气派恢弘的主楼建筑前面停下,吕西安满意地看到,见多识广的阿列克谢脸上也露出了惊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