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他不必有显赫的家世,不必有骄人的才华,家里有多少?田地、奴仆、财产都不重要,只要他温柔和善,能一辈子守着我一个人,和我过安稳快乐的生活就够了。功名富贵,高官厚禄,我全不在乎。”
明华章骤然沉默了。他简直觉得明华裳是为?了气他,故意?说反话。因?为?这里每一点,几乎都和他背道而驰。
明华章眼前立刻闪过一个人——苏行止。
明华章尽量公正地评价苏行止,他出身贫寒但有才华、有上进心?,不失为?一个东床快婿,尤其是对明华裳这类高门女而言。
如果将?来她嫁给苏行止,苏行止无亲无故、父母双亡,几乎是半入赘镇国公府。明华裳不用离开家人,不用侍奉婆母、讨好小姑,有镇国公在苏行止也不敢纳妾。对明华裳来说,这不是最好的婚事,却是最适合她的。
而以明华裳的性情,也不会发生盛气凌人导致夫妻离心?,或者?软弱无能被?赘婿掏空家业之类的事。嫁给苏行止,她完全可?以过上她梦想中安稳、快乐、省心?的生活。
而明华章呢?他甚至连自己的明天都不敢保证。
明华章沉默良久,锋锐逼人的视线逐渐黯淡,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明华章苦笑,回归兄妹底线,这本来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偏他鬼迷心?窍,想要试探她的心?意?。
现在可?好,不过是庸人自扰。
风穿堂而过,带来些许冷意?。毕竟已经入秋了,晚上不同?于夏日,明华章为?她拂去髻上落花,轻声说:“好好睡吧,明日,父亲就回来了。”
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明华裳低垂着头,短促应了声。今日明华章出奇反常,第?一次没有等她进门,就转身离开。
明华裳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身边只有星光和凉风。她抬头,透过层层叠叠的葡萄叶,看向?浩荡银河。
基地夫子教过他们根据星象辨认方位,明华裳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牛郎星和织女星在哪里。她骤然失去力气,疲惫地抱膝蹲下。
等父亲回来,她又会恢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完属于公府小姐的最后半年。此后,就真的很?难再相见了。
她在终南山经历的四个月,和他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的四个月,只是一场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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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旧公府刚修缮好,除了几个在必要位置上维持运转的奴仆,其余地方空空荡荡。幸而明华裳在山上四个月早熟悉了自力更生,第?二日卯时她自然醒来,利索地穿衣洗漱。她看着葡萄藤外逐渐爬高的阳光,心?想太阳照常升起,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今日女皇就该入城了,明华裳和长安众多仕女一样,一大早就套车出门,去朱雀街夹道恭候圣驾。
朱雀大街早已人满为?患,各家公侯官邸的马车、看热闹的百姓挤成一片,没过多久明华裳的马车就走?不动了。
明华章骑马护在车厢侧,拧眉眺望前方,试图找一条新路,明华裳掀开车帘,说:“二兄,这里人太多了,我还是下来走?吧。”
入目所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根本找不到通路。明华章叹气,率先下马拦住人流:“只能如此了。”
明华裳提着裙子出来,正要跳下车辕时,旁边伸来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明华裳飞快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握住他的手,跳下马车。
两边人潮汹涌,不断有人朝明华裳挤来,明华章高个子的优势在此时显露无疑,他站在她前方,轻而易举拦住人群。
他握着她的手,硬是在人山人海中开出一条路。明华裳根本看不清方向?,只知道紧跟着他。
她在穿梭间隙抬头,看到他肩膀看似清瘦,却巍然如山,像一支利剑分?开浪潮,两边嘈杂一点都没有沾染到明华裳身上。
明华裳手指蜷了蜷,触碰到他的掌心?,昨夜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又低落起来。
迁都多年的女皇重回长安,真可?谓是万人空巷,盛况空前。越往前走?越艰难,这种时候在黄金地段空出一大片地,就显得尤其招摇。明华裳认出树下的人,惊讶道:“江陵?”
江陵仿佛感受到注视,回头瞧见他们,惊喜非常,用力挥手:“快来这里!”
今日朱雀街实在太多人了,而且也不安全,明华章不客气,带着明华裳走?到江安侯府围出来的棚子内。明华裳站在荫凉下,擦了擦脑门上挤出来的汗,再看面前锦衣华服、兀自傻乐的江陵,充分?明白权势可?真是一件好东西。
明华裳问:“你怎么?在这里?”
“来等我爹。”江陵说,“今日皇上、郡王、公主都会从这里经过,我爹特意?吩咐了,让我找个显眼的地方站着。我觉得这个地方怎么?都够显眼了吧。”
明华裳点点头,无话可?说:“你说得对。”
他们清早就出门候着,一直等到下午日昳,才终于听到鸣锣声。明华裳踮起脚尖,看到威严煊赫的仪仗队蜿蜒走?过,后面跟着一辆九龙拱凤的辇车。
不用说,光看车顶的装饰也足以说明里面的人是谁。明华章提醒她行礼,明华裳连忙低头,耳边山呼万岁,气势排山倒海。
车轮声从眼前通过时,明华裳忍不住抬眼偷瞄。辇车两边的锦帘被?收起来,露出里面穿着龙袍的女子。她头发整齐乌黑,眼眸犀利矍铄,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其实能感觉到她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并不妨碍她看起来威严强悍。明华裳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心?里砰砰直跳。
原来,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女皇,不愧是能废了三个儿子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女皇的辇车之后,是各王爷、公主的车驾。往常都是梁王、魏王伴随左右,但这次女皇身后第?一辆车换成了太子夫妻的。
太子和韦妃并肩坐在车上。太子被?圈禁多年,骤然看到这么?多人,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尤其是他想到这么?多双眼睛,若他露出丝毫不雅之态,那丢的就是李家的脸。
想到这里,太子越发紧张。韦妃听着两旁山呼海啸的“太子千岁”、“太子妃金安”,只觉得心?潮澎湃,而女皇坐在最前方,又该是何等风光?
这时候韦妃感觉到身边人在抖,她飞快瞥了太子一眼,颇为?恨铁不成钢。她借着衣袖的掩饰,用力按住太子的手,唇齿微动说:“殿下,这么?多人看着呢,不可?失态。”
这是他们重回长安的第?一战,也是证明太子地位至关重要的一战,决不能哑火。太子感受到妻子的决心?,总算找到了支柱,慢慢镇定下来。
太子夫妻的车后才是梁王、魏王,再之后是相王、太平公主、定王。
相王的车经过时,临淄王兄弟几人护卫在父亲车侧,两边百姓看到年轻英武、锦衣骏马的临淄王,欢呼声换了一个调子,许多女子不管成婚的没成婚的,热情地朝马上抛来香囊手帕。
大唐女子,就是如此热烈豪放。
江陵抱臂站着,啧声道:“她们香囊里装了石头吗,扔得这么?远?你看那个荷包,掉在地上都咣当一声!这么?重的东西照着脸扔,命不够硬都走?不完这条街。啧,游街这种事,请我去我都不干。”
明华裳幽幽瞪了江陵一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能走?御街的,除皇族外,只有凯旋的将?军和登科的进士。你尽管放心?,你不会有这种烦恼的。”
“哎!”江陵挑眉,不乐意?了,“你看不起谁呢?”
“那你说说你能够上哪一种?尚公主,中进士,还是打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