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不?管,仍然道,“本来就是应景的玩意,蔫了的话扔了就行,最重要的是今日得给你撑排场。传下去,来酒楼送花的人赏钱十文,说吉祥话的加十文,不?限次数,上不?封顶。”
任遥忙沉着脸拉江陵,道:“你做什么?今日是文科进士放榜的吉日,你这样张扬,不?是故意和人对?着干吗?”
“不?乐意忍着,我本来就是京城第一纨绔,就是这么不?着调。”江陵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扬起下巴道,“他们文科状元有朝廷重视,特意安排了游街,武科状元却无人问津。我偏不?信邪,我要让这一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今年?武状元是个小娘子,叫任遥,来自平南侯府。”
任遥从小听得最多的字就是忍,他们家?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丁了,要忍;未来侯府要交给堂叔,所以堂叔的女儿对?她的东西指手画脚,要忍;祖母活不?了多久了,未来得靠堂叔家?给她撑腰,所以她还要忍。但现?在却有人说,他要让一整条街的人都?来为她祝贺。
任遥还是本能?觉得不?安,她认为自己吃苦是应当的,但不?配也不?当拥有这么多注视:“太?招摇了,算了吧,我们自己知道就够了……”
“任姐姐。”明华裳拉住任遥的手,说,“他乐意花这份钱就让他花去,你是中状元的人,今日你最大?。我们先吃饭,吃完去逛街、听曲,然后去曲江池游湖,怎么开心怎么来。”
江陵对?此深表同意,他和明华裳都?是诗词学问一窍不?通,谈起吃喝玩乐来却头头是道。两个人商量怎么玩,讨论的不?亦乐乎,任遥置身于这种热情中,觉得无所适从,又觉得眼眶发热。
她曾经不?忿于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她还不?够努力刻苦吗,为何依然处处碰壁?失望的次数多了,她逐渐平静,看?似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实,她只是麻木了。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努力得不?到?任何回应,就像这次考中武举却不?被兵部授官,任遥愤怒归愤怒,心里却也觉得正常。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可现?在任遥突然生出种激荡,哪怕世道是座大?山,只要地下还有一丝缝隙,藤蔓就可以破土而出,刺穿巨石。兵部那群老古板不?承认女子,不?肯给她授官,那她就去找能?接受女子做武将?的人。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天无绝人之路。
明华裳和江陵陪着任遥痛痛快快在长安玩了一天,即将?宵禁他们三人才各自回家?。明华裳如今住在独门?独户的小跨院里,出入非常方便,她轻车熟路地从侧门?溜回家?,一推院门?,却发现?屋里的灯亮着。
招财等人看?到?明华裳回来,忙上前?道:“娘子,您可算回来了。二郎君已等了许久了。”
明华裳飞快瞥了眼窗户,压低声音问招财:“他什么时候来的?”
招财同样悄声说:“早了,晚饭后就直接过来了。今日二郎君中进士,国公和老夫人特别高兴,下令晚宴大?办。结果娘子不?在家?里,老夫人特别生气,当即就让仆人将?娘子‘请’回来。多亏了二郎君出面劝住老夫人,没让家?仆打?扰娘子玩乐,还说要在这里等娘子,如果娘子出了什么事,他一力承担。二郎君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不?说话也不?用点心,就握了卷书在屋里看?。娘子,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们就真要被吓死了。”
因为明华章在,招财进宝几人都?不?敢在屋里待着,全挤在院里,望眼欲穿地盼着明华裳回来。谁想这一等竟然等到?了宵禁,别说明老夫人,便是招财进宝四个丫头也觉得明华裳太?过了。
兄长高中,这么大?的日子明华裳做妹妹的竟然不?在身边,实在太?不?像话了。明华裳干笑,对?四个丫头使?眼色:“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我和二兄去说。”
在招财几人眼里明华裳和明华章是兄妹,独处不?是什么大?事,她们行礼后就各自回房歇着了。明华裳拎着裙角,蹑手蹑脚靠近灯光,然后猛地推开窗户:“二兄!”
她本意想吓他一跳,但对?明华章而言,她进门?那么大?的动静,之后又和小丫鬟嘀嘀咕咕那么久,这种水平还想埋伏他,属实把他当聋子。
明华章丝毫不?为所动,淡然地伸手护住烛芯。微弱的烛火跳动两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书卷上重新恢复明亮,火光透过他的手映出来,像剔透细腻的暖玉。
明华裳见他毫无动静,失望地放下手,撑在窗沿上:“你怎么都?没反应?没意思。”
明华章就当没听到?后面那句嘟囔,问:“回来了?今日和任遥他们去哪了?”
明华裳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在一起?”
明华章轻轻笑了声:“全长安都?知道江安侯世子一掷千金买下全城的花,给平南侯府的小姐庆祝武举夺魁。现?在不?少人称赞任遥是将?门?虎女,不?坠任家?枪的威名呢。”
明华裳知道江陵金钱攻势的效果会不?错,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连今日官场主角明华章都?听到?民间的议论了。明华裳心里高兴,凑到?明华章身边,说:“钱是江陵花的,顺口?溜是我编的,怎么样,我编的不?错吧!”
明华章微叹了声,放下书,转身,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读书不?用功,这类歪门?邪道你倒冲得最快。有这点时间帮任遥谋官职,不?如想想明日请安你要怎么和祖母、父亲解释。”
明华裳不?在意,她从窗户上爬起来,背着手蹦蹦跳跳进屋,说:“有什么难的,反正我这块木头都?朽了十来年?了,祖母和父亲早就习惯了。大?不?了禁足罚抄呗,反正阿父又不?舍得打?我。”
明华裳颇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洒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华章最初无奈又好笑,慢慢的,心里涌上股悲。
镇国公对?明华裳十分纵容,而明老夫人重男轻女,对?于不?上进、不?讨巧的孙女,连责骂都?吝于施舍。
可是,本不?该如此的。
明华章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而明华裳已经坐到?罗汉床对?面,她见明华章怔松,轻轻在他眼前?挥手:“二兄,你想什么呢?”
明华章回神,注视着明华裳,欲言又止,最后叹息般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请安。如果祖母执意要罚你,我替你承担。”
“哎别。”明华裳忙道,“我没和长辈通禀就晚归,本身就是我的错,被罚也是该的。二兄你刚刚考中进士,接下来有许多宴会、诗会要参加,哪能?因为我这点小事连累你。”
“你是我的妹妹,你被长辈罚,还能?叫小事?”明华章说,“不?用说了,反正那些诗会我也不?想参加,不?如陪你禁足。”
他说的这样自然而然,堂堂正正,明华裳怔了下,心里涌上股难言的滋味。
这样好的人,是她兄长。这样好的人,只能?是她兄长。
明华裳掐住掌心,快速回神,笑着道:“好啊,不?过祖母才不?舍得耽误你的前?途呢,二兄若这样说,祖母肯定得生气,最后惩罚只能?不?了了之。多谢二兄救我!”
两人在灯下闲话,亲昵嬉笑又不?逾礼数,像极了普通人家?关系好的兄妹。明华裳几乎都?怀疑前?段日子葡萄树下的对?话是她幻觉,可是窗外吹来一阵凉风,葡萄叶在夜空下沙沙作响,明华裳便又知道,不?是幻觉。
他们就踩在兄妹情和过界的边缘,来回试探。有些时候明华裳不?小心过界,她急急忙忙退回来,明华章又会上前?一步,若有若无,似真似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