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哽了一下,难得带上了哀恸之意:“二?兄、薛绍死的时候,我空有一腔悲恨却无能为?力。我苦心经?营十年,以为?我终于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能的李令月了,可是?重润被杖毙的那天,我发现我依然什么都?不能做。我终于明白,靠等是?等不来命运垂青的,唯有出动出击,才有资格上桌谈判。哪朝皇室像我们一样,东宫嫡长子?、嫡长女只因为?说了男宠几句闲话,就被活生生打死?这样的皇室,和亡国灭种有什么区别!我宁愿李家轰轰烈烈地?死,也不想这样窝囊的活着了。”
李华章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李重润和永泰郡主死那天,漫山遍野红若鲜血的晚霞,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坚定果决,再无一丝犹豫。
他为?人冷静谨慎,每一条信息都?要反复求证,给备案做备案。但一旦他决定了什么,就绝不回头。
然而政变不是?喊几句豪言壮语就能成功的,最重要的是?如何?执行?。李华章脑海里飞快闪过许多方案、应变、备选,最后卡在最关键的一步上。
李华章问:“政变最重要的就是?保密,一旦走漏风声就是?灭顶之灾。可是?,她最擅长的偏偏就是?搜集消息。我们要如何?瞒过玄枭卫大统领的视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策划政变?”
太平公主也沉默了,政变不同于寻常议事,军队、宫廷、朝政各方人手都?要协调,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玄枭卫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而且政变非常依赖时效性,时机差之毫厘则失以千里,这就要求关键人物必须保持通气,需要有人及时在其中传递消息。
这里面每一条都?是?玄枭卫监视重点,太平公主自己就建设过几条情报线,最是?明白夜枭的无孔不入。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最大的障碍,竟成了她自己。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想不出万全之策,李华章道:“虽说上船的人我都?挑选过,但说不定有漏网之鱼。我们消失太久恐怕会引起有心人怀疑,还是?先出去,此?事从长计议吧。”
太平公主微微叹气,也只能如此?了。太平公主从侧门出去,李华章在屋里喝了一盏茶,不慌不忙从前门离开。
船舱中鼓点跳得正欢快,不时传来阵阵叫好声。达官权贵沉浸在享乐中,没人知道不久之前,这艘船上发生了一场足以改变整个王朝的谈话。
李华章单手抚在栏杆上,默然望着悠悠湖面,粼粼波光。
他记得他们去终南山上课时,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春日。白驹须臾而过,韩颉教他如何?收集情报、如何?隐瞒行?踪仿佛才发生在昨天,一转眼,他就要和曾经?的老师为?敌了。
而这一次,失败的代价尤其大。一旦他输给了韩颉,李家所有人的命,包括镇国公府、谢家等李唐旧臣,都?会毁于覆巢。
李华章心绪不宁,他不想在自己情绪不稳定的时候面对他人,就迎着风,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在他调整情绪时,一段对话随着风,断断续续传入他耳中。
“两位娘子?留步。刚才在亭子?里没来得及和二?位说话,实在失礼,早就听闻明家姐妹花貌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姓明?长安里有第二?家姓明的娘子?吗?
明华裳在被人搭讪——这个认知比任何?心理暗示都?有用,李华章立刻就冷静下来了。
而且,他也认出另一道声音了,正是?相王府出了名风流多情、怜香惜玉的临淄王。
李华章乱麻一样的思绪一瞬间归拢,他快步走向说话之地?,无意般道:“裳裳,三郎,你?们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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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裳和明雨霁不想靠近东宫,随意找了个角落看风景,恰巧撞到了出来醒酒的临淄王。
临淄王看到她们,主动过来问好,姿态豪爽又坦荡。明华裳正想着?如何得体而委婉地拒绝,另一道声音就毫不客气地插了进来。
“裳裳,三郎,你们怎么在这里?”
明?华裳回头,看到李华章时诡异地心虚了一下?,随后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她的兄长了,要管也只能管临淄王,她慌什么?
明?华裳理直气壮道:“随便走走,恰巧在这?里遇到了临淄王殿下?。”
临淄王笑着?给李华章问好:“二?兄。先前许久不见你,我们正找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李华章扫了眼临淄王,恰巧遇到?在男人的字典里,就没有恰巧两字。
李华章淡淡道:“没遇到同游的人,就随便在船上走走。你们在说什么,介意加我一个吗?”
李华章都这?样说了,临淄王哪敢说介意。临淄王立即笑着?邀请李华章一同游湖,期间热情地问明?华裳问题,都被李华章不冷不淡地接过去了。
临淄王说了半天,发现一句都没和?明?华裳说上话。明?华裳笑得温柔娇俏,低声和?明?雨霁嘀嘀咕咕,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临淄王扫到不动声色、清清冷冷挡在明?华裳身前的李华章,还是识趣地闭了嘴。
美人不搭话,风景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没过多久临淄王就找借口回去了。等他走远后,明?华裳默默松了口气,李华章问:“他过来多久了?之前对你们说冒犯的话了吗?”
“没有。”明?华裳如实道,“我们才刚说话,你就来了。”
李华章稍稍放心?,又忍不住皱眉:“看来改日得说说他了,在长安里到处拈花惹草,成何体统?”
明?华裳虽然不喜欢临淄王这?样的风流性?子,但平心?而论,临淄王态度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其?实没什么错处。明?华裳道:“他许是看我们落单,怕我们受委屈,这?才过来和?我们说话,其?实没有恶意的。”
李华章眉尖微不可见挑了一下?,垂眸看向明?华裳,慢慢道:“没有恶意?”
这?话其?实明?华裳自己?也不信,她低咳了一声,说:“谁让临淄王长得好看呢?年轻俊俏的郎君主动找我说话,有什么可生气的?”
李华章幽幽看了她一眼,语气非常不爽:“你倒是会?替他开脱。”
明?华裳本是看在临淄王是李华章堂弟的份上才百般回护,没想到他竟还不领情。明?华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谁让临淄王有一个更好看的堂兄,为了讨好他的家人,我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喽。”
李华章顿了一下?,语言系统霎间失效,竟不知如何反应。他从小读了很多书,能?在女皇面前临危不乱,能?在万众瞩目中做出最得体的举动,唯独没有学过被妹妹近乎表白的夸赞时,该如何应对。
不光李华章愣住了,明?雨霁也在心?里“咦”了一声,忍无可忍说:“你们慢聊,我去那边走走。”
“姐姐你去哪儿??”明?华裳立刻拉住明?雨霁,说,“船上大?部分人你都不认识,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
明?雨霁扫了眼李华章,欲言又止道:“可是我待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明?华裳说,“你是我姐姐,我既然和?你一起?出门,就要保证你的安全。二?兄,你说是不是?”
李华章终于恢复了一些控制能?力,他勉力压住陌生而强烈,几乎令他无所适从的愉悦之情,端出冷静理智的兄长架子,说:“自然。如果你们不想游湖,那我让人靠岸,送你们回去吧。”
他表面上似乎恢复了淡定,但仔细看耳尖是红的,手指上没用的小动作也很多。
明?华裳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