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着燕离澜,低声说,“不必惊讶,不止我背上有,你背脊也有,我们家族的人,但凡沾了酒,背脊就必定会发烫,发痒,然后浮现出一朵圣莲图案。”
燕离澜听到这话,瞬间瞳孔紧缩!
沾了酒就会发烫,发痒……
他隐约记得,昨晚他喝醉以后,背脊是有点烫,有点痒……
还有上一次悬崖底下景飞鸢姐姐的药屋里,他为自己擦拭了药酒,当时背上也出现了痒和烫的感觉……
后来姐姐离开以后,他趴在床上让小鲸鱼帮他看看背脊,小鲸鱼一直念叨着说有花花,好漂亮的花花……
难道,他背上真的有花?
他背上的花纹,跟眼前这孩子的一模一样?
燕离澜握紧手指怔怔望着郑知恩。
他喉头发紧,嗓音发涩。
他一字一顿,“你,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
郑知恩没有隐瞒。
他说,“我们都出生于十四年前被灭门的国师府,我们都是孤儿,不过你的命运跟我不一样——”
他看了眼燕离澜,淡淡道,“你是十四年前国师府被灭门时,国师拼尽全力让人护你逃生的幸运者。而我……我是在太平盛世时被国师府弃如敝履抛之不要的弃婴。”
他转身望着窗外,嗓音讥讽。
“我今年二十一,我也不知为何,我刚一出生就被国师府抛弃,冰天雪地的,我被扔在乱葬岗,是我师父救了我,把我带回去抚养。不过……”
“不过我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个邪医,整日在药庐里钻研各种奇怪的药方,而那些药方总是要有人来试药,他不敢拿寻常百姓试药,就到处捡那别人不要的孩子回山里抚养,然后拿孩子来试药。”
“我三岁那年被他用来试了一副长生不老药,结果吃完以后……”
他低头看着自己如今这可笑的样子,自嘲道,“吃完以后我就成了这副模样,整整十八年时间,我长了不到一寸,十八年时间里我仅仅是从三岁模样变成了四岁模样,我一个好好的人,硬生生被祸害成了个长不大的侏儒——”
他转身看着燕离澜。
他嗓音里满是自嘲。
“你瞧,你如今才十四岁就比我高比我壮,我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你的脸。”
“这样的你,大概是不能理解我只能一辈子做个小矮子小侏儒的痛苦的。”
“可我真的很痛苦。”
“我不想一辈子做个这样的人,我想要自救。”
“太医院就有一位大夫能为我解除体内的毒,只是,需要我常年住在太医院让他为我扎针。”
“而我一个平民百姓,我何德何能一直住在宫里?所以我卖命给先皇,如今先皇去世了,我又想跟摄政王姬无伤处好关系,让他准许我住在宫里治病。”
他沉声道,“这就是我昨日为什么要暗中出手帮姬无伤对付你的缘故,我的确阴险,毒辣,我的确对不住你,可是,我的本意真的不是要害你性命,这只是一个绝望了十八年的可怜虫想要救一救自己而已。”
燕离澜错愕地望着郑知恩。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孩子竟然有着这样悲惨的身世!
同样出生于国师府,他被国师想方设法送走保全性命,而这人却一出生就被国师府抛弃,差一点死在乱葬岗……
即便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人的悲惨命运也没有改变,竟然成了试药的药童,被毒成了这副侏儒模样,一辈子长不大……
燕离澜喉头微动。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一点什么,可是此情此景,看着这样悲惨的郑知恩,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合适。
毕竟……
这不是陌生人。
这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燕离澜沉默盯着郑知恩,心情极其复杂,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缓缓蹲下来,跟郑知恩身高齐平。
他张了张嘴,嗓音低哑,“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能救摄政王,解除诅咒
郑知恩平静回答,“郑知恩。”
燕离澜愣了愣。
不对。
这是小鲸鱼跟随那个奶娘住在郑家时郑家为他起的名字,眼前这人绝对不叫郑知恩。
燕离澜摇头说,“不是,我是问你的真名。”
郑知恩沉默了一下,然后自嘲道,“我没有名字,我师父从不给捡回去的孩子起名字,毕竟我们终归是要死在他药房里的,起名字是浪费时间,他便只随意按照捡我们回去的排序来称呼我们。”
郑知恩凝视着燕离澜的眼睛,“我叫,九四。”
燕离澜怔怔望着郑知恩。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悲伤于自己的哥哥活到二十一岁了竟然还没有名字,还是该震惊于那邪恶的大夫竟然害了将近一百个孩子!
九四……
还差六个,就一百了。
而且毫无疑问,这个邪医既然要去捡第九十四个孩子,那么前面的九十三个必定是凶多吉少的,死光了没人试药了才会继续去捡孤儿回来……
燕离澜抿紧嘴唇望着郑知恩,心里特别难受。
他低着头,红着眼眶,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世的?”
郑知恩坐在地上,平静地说,“前几年。我从小就向往父母的疼爱,可是在我历经磨难苦苦寻找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是被爹娘抛弃不要的弃婴。”
他望着窗外,轻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在我小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是被抛弃的,我一直以为我是好人家的孩子,是我师父不干人事从我父母手中偷走了我,所以我一直恨我师父,我想脱离师父的魔爪,回家去找疼我爱我的亲生父母……就是这股子对师父的恨意,和对亲生父母的向往,才使我忍受住了苦中苦,没有死在那些毒药之下,最终长成了如今这个历经磨难却强大的我。”
他重新看着燕离澜,“我挺感激他们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干净利落地扔了我,要是把我养到四五岁懂事了才抛弃我,恐怕,我根本就撑不下去,我早就因为他们的抛弃而伤心绝望地死去。”
燕离澜越听越难受。
明明说话的人那么平静,可他就跟被人撕扯着五脏六腑一样,难受得眼眶酸涩。
他轻声问郑知恩,“你几年前就知道了你的身世,可是几年过去,你还是没弄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你,是吗?”
郑知恩笑道,“是啊,毕竟国师府满门被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我上哪儿去问这些陈年旧事呢?要不是我喝酒以后偶然发现了背上这圣莲图案,又偶然听说了安亲王府的人在找背上有圣莲图案的国师后人,我连我是国师府的种都不知道。”
燕离澜喉头哽住。
他太心疼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了。
他红着眼眶难过地望着郑知恩,小声说,“你……你要不然哭一会儿?”
郑知恩看着这个温软善良的弟弟,忽然愣住。
弟弟这是在心疼他的遭遇吗?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心疼。
郑知恩心里浮上了一丝丝暖流。
同时,也涌上更多的愧疚。
他再次给燕离澜赔罪,“对不起,昨天差点伤了你,对不起。”
燕离澜摇头说,“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昨天真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