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遗忘自己,但绝对不能遗忘那个人。
遗忘了那个人,他这一辈子,再无任何意义。
赵管家藏起眼底的涩意,压下心头的痛意,看向景飞鸢。
眼前的王妃只是个与几十年前的旧事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十八岁小姑娘,不正是他最好的倾诉对象么?
赵管家转头望着天边的群山,脑子里浮现出了周皇后的音容笑貌。
“老主子她啊……”
赵管家眼里浮现出暖暖的笑,嗓音轻得仿佛云絮一样。
“特别善良,特别慈悲,就像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一样。”
“她眼里容不得任何的苦难。”
“我一直想,大概是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纳入了世间最明亮的光芒,所以她能看见世人看不见的光亮。”
“世人看见一条躲在阴沟里的毒蛇,只会觉得这条毒蛇随时会窜出来咬人一口伤人致命,必须要将毒蛇打死以除后患,可她的眼睛却能看到,那条毒蛇分明是失去了毒牙无法攻击他人,才会将自己蜷缩起来躲藏在阴暗之处瑟瑟发抖,呜呜啜泣,历经等死的绝望……”
“所以人家要打死的东西,她选择了偷偷带走藏起来,为其好生疗伤,劝其向善,用自己的善心温暖其冰冷身躯,照亮其前行的方向……”
景飞鸢静静凝望着赵管家。
赵管家眼里的情绪太柔软了,仿佛他诉说的那个人,是照亮了他并且让他一直仰望的一缕纯白月光。
也难怪……
那么多人不相信赵管家和周皇后之间是清白的。
这样的眼神,不是清白的眼神。
而仔细听赵管家所说的那些话,景飞鸢几乎不用费力就能猜到,他所说的毒蛇,就是指他自己。
他当年应该是个历经了什么变故被人误会以至于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的落魄之人,他狼狈鼠窜,到处躲藏,只要露头被人抓到,就会立刻死亡——
然后,他遇到了周皇后。
在他绝望的以为他会被周皇后打死的时候,善良的周皇后朝他伸出了温暖的洁白的手指,将他带走藏了起来,让他免于流离,免于苦难,为他治疗伤口,让他重获新生,并且指引了他方向……
他说,周皇后照亮了毒蛇前进的方向……
或许,他能做那万人之上人人敬仰的国师,就是周皇后为他铺的路,是周皇后成就了他,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光鲜亮丽尽皆是周皇后所赐予。
国师倾诉幼年的悲惨
如果是这样,这个男人会对周皇后产生复杂的情感,其实也正常。
没有人会不喜欢救赎自己的那道光。
没有人会不渴望靠近那个温暖了自己的太阳。
他的感情是人之常情,只是,周皇后不是他能喜欢的人啊。
他的喜欢,不仅害了自己和家人,也害了那个心地善良救他于水火的皇后娘娘。
所谓他没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正是如此。
想到周皇后被毒死的下场,景飞鸢有些哀痛。
那个善良的女人,明明像观音菩萨一样,可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因为她的善心,间接葬送了她的一生,也险些葬送了小儿子姬无伤的性命?
明明善良没有错,明明她没有背叛过皇帝没有做过错事,可就因为国师那不可告人的爱慕之心,让她惨死于丈夫手中。
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曾经搭救了那个害死她的男人呢?
旁边。
赵管家停下了言语。
他心里有太多积压的话想倾诉,可又不敢吐露太多,不敢说得太过明显,毕竟王妃只是年纪小,但是不蠢,说得再明白些,他的秘密就遮掩不住了……
因此,他只说了这寥寥数语,便及时打住。
他侧眸看着景飞鸢,“王妃,您的婆婆,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景飞鸢点头,故意慢慢说道,“母后的善良,我早已有所耳闻,您当年不就是蒙她搭救才能活命的吗?”
赵管家听到这话,瞳孔猛地一缩!
他差一点就以为景飞鸢猜到他的身份了!
可是下一刻,景飞鸢就纳闷道,“不过,毒蛇是什么意思呢赵叔?您当年的处境也算不上人人喊打的毒蛇吧,最多是个无人怜爱的孤儿罢了。我听王爷说,您当年之所以会跟随母后,是因为您在宫里受人欺负,大冬天的在雪地里洗马桶,母后见您可怜就将您带回了自己宫里……”
她嘀咕道,“这怎么想也跟毒蛇没关系啊……”
赵管家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地。
他还以为王妃方才说他当年蒙周皇后搭救才能活命是猜到了他的身份,原来,王妃只是在说赵六的经历……
是他杯弓蛇影了。
赵管家垂眸笑了笑,对景飞鸢说,“王妃,您真是冰雪聪明,一听就听出来老奴说的毒蛇是代指了某个人。的确,这毒蛇是代指了某人,不过却不是老奴。老奴当年遇到老主子时最多也就是个无主的狗,哪里称得上是人人喊打的毒蛇?这毒蛇,是别人——”
景飞鸢表情愈发疑惑,“别人?是谁啊?”
赵管家凝视着景飞鸢的眼睛,一字一顿,“是离墨。”
早知道赵管家身份的景飞鸢听到赵管家说出“离墨”这个名字,自然能做到面不改色。
不过她心里却极其佩服这个男人的胆识。
明明自己就是国师离墨,竟然还敢毫不避讳的跟她谈起国师离墨。
难怪他能完美隐藏这么多年。
他不光是演技好,他还能像个与国师离墨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肆意跟人谈起国师离墨,一般情况下谁能怀疑他就是离墨呢?
景飞鸢很自然地皱紧了眉头,喃喃道,“离墨?离墨是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又想不起来了……离墨……”
赵管家盯着景飞鸢又看了三息,才放下心来。
赵管家说,“离墨,是十几年前被砍头的国师。”
景飞鸢一愣,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难怪我说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原来是阿澜的爹啊,离澜离墨对吧?”
见赵管家点头,景飞鸢又惊讶地问,“原来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能预知祸福的国师大人,竟然也是我婆婆救过的人?我怎么没听王爷说过?”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而且,那么厉害的大人物怎么还需要别人来救呢?”
赵管家一副局外人的姿态,平淡说起了往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老主子和国师之间的事,只是跟随老主子多年,隐约听说了一点。”
“听说当年老主子身为将门虎女,曾跟随先帝出征南疆平叛,平定了叛乱之后,南疆百姓联名上书跪求老主子和先帝出手抓捕一个精通巫蛊作恶多端的邪人,说那邪人为了炼长生不老丹,抓了许多童男童女取其心头血用以炼丹,若是不将此恶人除掉,今后南疆百姓还会深受其苦。”
“于是,老主子和先帝历经半月查到了邪人的下落,将其诛杀。”
“可诛杀了那邪人之后,搜查地宫之时,却有人发现那邪人的徒弟失踪了,还带走了邪人用以炼制巫蛊炼制丹药的亲笔手书。”
“所有人都说,这个祸害绝对不能留,若是让他长大,他必定会成为第二个抓童男童女炼丹的邪人,所以先帝下令通缉,一定要取他性命。”
“而这个被通缉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