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凝跌坐下来,手撑在沾有污渍的地面上。
她好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可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雨水冲刷着她的脸,温热的液体不停滑落。
阿tan和才叔打完电话,听到打捞队被大雨困住的消息后立马捏起眉心。
回头看到甲板处喻凝哭泣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暗骂一声,恨自己来迟一步。
雨越来越大,他准备上前的时候女人终于撑不住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他冲过去扶起她,听到了她无意?识的呢喃。
俯身靠近,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她在重复一句话。
宗明赫,是个大骗子。
——
雨滴砸在海面上,冰冷的气息席卷而来。
身体变得承重,好像离那束光亮越来越远了。
恍惚间?,宗明赫看到了女人笑盈盈的脸庞。她温柔地触碰上自己,撒娇一样地开口。
“宗明赫,回家了好不好。”
好啊。
宗明赫,你有家了知道吗?
从曾经只能暗中注视她的夜,变成了能够抱着她入睡的夜晚,宗明赫成为了有回忆的人。
脑海里都是她的面孔、她的笑容。
如果重新选择一次,就只陪在她身边吧。
结束前半生的颠沛流离,从此可以不为别人活着。
但宗明赫你骗了凝凝,你告诉她会没事的,你答应她永远不分开的。
混蛋。
宗明赫,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明知道这?一生都烂透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为什么要?把她从宁静的温室里拉出来陪你经历这?些?
你自以为是能保护她,能给她所有想要?的,却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哭,为你担心为你难过。
冰冷的水中涌起一丝暖意?,寂静得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宗明赫僵硬的肩膀居然恢复了知觉。
结束了吗?
可是凝凝。
我好爱你啊,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夕阳下的海岸线泛着银色波光,渔船摇摇晃晃从远处归来?。
少女坐在船边,把挂在网兜上的海星捡起来?,朝大?海里扔去。
“噗通——”
水花溅起来?,岩石缝隙里一抹光线照射过?来?,晃得她眯起眼睛。
是?一块玻璃?
她偏头盯着瞧了半天?,还是决定起身过去看看。
长期被?水波侵蚀的礁石光滑圆润,她小心翻过?去,看到刚才那闪闪发光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儿手?表。
她随手?捡起,用衣袖去上面的污渍,能看到奢华精致的表盘,泡在水里很久但指针依旧走着。
忽然想到什么,少女连忙把表揣进兜里,提上东西?小跑着回了家。
傍晚的渔村宁静祥和,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村子最里侧有一排与四周格格不入的粉红色矮平房,院子里种满小雏菊,在微风中摇晃。
矮房门窗紧闭,室内一片寂静。
木船上躺着一个男人,额前缠着几圈白纱布,深邃的五官衬在昏暗之中。
许是?外面的狗叫扰了他,指头动了一下,良久之后那双狭长的眸子也缓缓睁开。
宗明赫从混沌的状态中醒来?,虚空的目光逐渐对焦,凝神注视着天?花板。
巨烈的刺痛让他不由皱起眉。
等身上的力气慢慢恢复,才撑手?坐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站起身,看了眼自己身上一道道骇人的伤口,当时被?海浪翻卷和沙石击打得痛感居然清晰浮现,压迫着神经的晕眩感袭来?,好在他忍耐力较强,只是?持续几秒便缓和。
他发现身上是?干净的男士t恤和长裤后又抬头起打量起屋子。
房门蓦地被?打开,一阵海湿味袭了进来?。
少女从外面跑进来?,看到站在船边的男人后脸上露出?喜色:“先生你醒了?!”
宗明赫抬头,看到来?人后思考了几秒。
很眼熟,谁来?着?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卉山橡胶园的工人邱拓芸。”邱拓芸把手?擦干净,过?去把窗子打开:“先生你还是?先躺下吧,你的伤势很严重。”
宗明赫又坐回床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开口问她:“这?是?哪里?”
“小坦岛。”
邱拓芸把药片一颗颗掰开:“两周前我和阿森哥钓鱼的时候发现你昏倒在沙滩边上,浑身都是?血,阿森哥就把你背回家了。”
将?药片和温水递给他,又继续解释:“阿森哥是?这?房子的主人,他出?门做工去了,待会儿才回来?。”
宗明赫看了眼白色药片,仰头吞下,后背的肌肉因此牵动,他不可察觉地蹙了眉。
“你不是?在卉山吗?”
邱拓芸听见这?个问题局促起来?,磨磨蹭蹭道:“那个男人…就是?我之前的丈夫他、他拉货的时候意外死了,我就离开了卉山。”
她说完脸上浮出?淡淡笑?容,用槟城语认真地表达感谢:“先生,还要感谢你和小姐帮了我,让我逃离了可怕的地狱。”
宗明赫沉默片刻,淡声问:“有其他人知道我在这?里吗?”
“你放心先生,只有镇上来?给你治病的郝医生知道。对了,这?应该是?你的吧?”邱拓芸把捡的手?表交到他手?中。
最近明家的事情闹得满城人皆知,她也大?概了解一些情况,小声问:“需要联系你的人来?接你吗?”
宗明赫随手?把表放在床头,语气沉下:“不用。这?里有多?余的手?机吗?”
“有的,我去给你拿。”
等人走后,宗明赫才又慢慢闭上眼睛。
身上的伤口隐隐发痛,但恢复得很好,看得出?是?被?人精心照料过?的。
院子里飘进来?香气,是?邱拓芸在厨房做饭。不一会儿,有男人的声音响起。
他听见邱拓芸喊了一声“哥”,接着男人好像给了她什么东西?说是?在街上买的,少女虽在抱怨,但语气却是?掩不住的开心。
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宗明赫听着年轻男女的对话,扯起唇轻笑?一声。
他居然是?被?当初喻凝帮助过?的女孩子救下。
这?一刻命运完成了闭环,她善良品格所得到的回报都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他好像乘着爱人的翅膀,抵达曾经无法触及的高度。
原来?,他是?幸运的。
要是?凝凝知道邱拓芸现在生活得很好,估计要感动到哭鼻子了吧。
不过?,她现在也应该是?每天?都在哭鼻子。
宗明赫抬手?捏住眉心揉了揉。
两周了。
就快要过?年了啊。
——
喻凝梦见爸爸了。
他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连动作都一如既往地温柔,抚着自己的脑袋,轻柔地拍着。
喻凝抱起他的手?臂,依偎在他的怀里哭着说对不起。
她不停抽泣,说自己不乖、不孝顺,竟然那么久都没有在梦里和爸爸见面。
喻泰堂笑?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捏捏她通红的鼻尖:“傻瓜,是?爸爸看到你那么幸福,才没有来?打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