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英是池楼的人,从前他凭着与芮英有几分交情才敢暗中托她帮自己找月喜的下落。如今若是让芮英知道傅宴存也在找月喜,那她必然会告诉池楼,池楼一直知道此事,不管是月喜还是他都将是有难了。
“我从前与她打过交道,自然是明白她背后还有人,你若真要用她,也不要让她知道太多。”
玉回不能直接告诉傅宴存芮英背后是池楼,只能含糊着说一些话,当然也只是为了让傅宴存尽量少与芮英来往,免得让她知道太多。
屋内是一股凝滞的气息,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
良久,傅宴存才开口道:“九殿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玉回一怔,对啊,鄢朝的九殿下为什么会漏夜前来,眼巴巴地告诉一个从不相识的人这样要紧的消息。
玉回手指用力地攥着衣袖,他如今才知自己是真的太过鲁莽了,一时脑热才会跑到这里来,这岂不是上赶着让傅宴存误会。
他强撑着脸上无谓的神色,对上傅宴存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他说完便飞快地移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捏了捏手腕,作势要转身离开。
好在傅宴存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又停留的一瞬,便也没挽留,只是替他开了门道:“我送殿下。”
玉回再没说话,只是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院内的月光照亮他面前的地面,他盯着月光一时有些晃神,下台阶踩了空便要向前跌去。
手腕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连带着肩也被人用力地握住,稳住他的身子后又飞快地放开了手,一切结束地快要看不清他的动作。
这里只有他与傅宴存两人,玉回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道谢的声音听着并不情愿。
“多谢。”
“无妨,九殿下往后要小心脚下。”
傅宴存这话说得玉回心里有些不痛快,他的语气熟稔地像是他一直如此一样。玉回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却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只想快些离开。
玉回看着傅宴存一直将自己送到了院门外,“你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傅宴存却没听,又跟着玉回走了几步,直到玉回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他才开口道:“天黑了并不安全,九皇子殿下初来京城一切都不熟悉,还是由我将殿下送回吧。”
“不必,我识得路。”
傅宴存却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沉默了片刻,“那就当我是顺路出来走走。”
他说得极平常,玉回虽然恼于他的坚持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反倒是显得心虚了。
二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漆黑寂静的长街上。玉回踩着碎月光,衣角被夜风吹得不安地飘动,他瞥了一眼身后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又看见了另一团高大的身影,京城的夜风总是将那团身影吹向他。
“我从前很喜欢一只玉镯,可是那时我鲁莽不小心将它摔碎了,如今我又看见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玉镯,这只玉镯更昂贵更精致,我虽然知道这不是从前那只,却也总是想着念着。”
傅宴存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寂寥的长街里让玉回听得十分真切,“还请九殿下替我解惑,我是否该断了这个念想。”
玉回正一脚踩着石板路上的散落的小石子上,那些尖锐细小的石子硌得他脚掌像是抽筋似的痛。
“在我看来世间相似的玉镯不止一两只。”
玉回用脚尖将那些石子踢远,看着他们滚到路边化作了黑漆漆的一坨。
“那若不是玉镯,而是人呢?”
四周传来几声蝉鸣,混着风穿过巷子的声音,呜咽不清地搅和着。
玉回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剧烈而迅疾的情绪,甚至他还来不及分别到底是愤怒还是嘲讽,他的双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顿时陷入了激烈的情绪假象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怒堵在胸口,让他用力地呼吸着,手指的温度褪去,指尖带着夜风一般的冰凉。
“从前镯子都不甚珍惜,更何况人?”
玉回攥紧了拳,他转过身去看着傅宴存,眉间神色嘲弄,“你一句不小心便让那镯子碎了一地,就算那镯子再是相似,落到你手里也还是一个下场。”他说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眸色渐冷了下去。
听见傅宴存的呼吸声蓦然加重了,玉回看着他被月色照亮的面孔,语气更是尖锐,“你也不必妄图同我陈述你从前对它有多好,我不是那只镯子也不愿意听你这些话。”
玉回盯着不远处的驿馆,长出了一口气,他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与傅宴存这种窒息的沉默让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走得快,身后的影子在傅宴存眼前飞快地略过,他猛地疾走几步一把抓住了玉回的手腕,玉回被这样的变故吓得连忙要去抽出自己的手。
“芮英!芮英都告诉我了。”
一时间蝉鸣的声音隐匿了,玉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空壳,无数寒冷的风从刮过,将他吹得摇摇欲坠。
傅宴存的手急切地在找寻什么,不多时他便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来,他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捧到玉回的眼前,语气是哀求,“这只镯子,两年前我已经让人补好了。”
月亮下那只烟灰色的镯子虽然看不出裂痕,可颜色更黯淡了,玉回略略扫了一眼,只觉得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