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存似不依不饶一样,又刻意去寻他的目光,慌乱急切地去抓他的手,却又在碰到前硬生生勒停,攥紧了拳头。
“从前我…负你害你又抛下你,自知是再无颜面见你,可池楼为你打造的身份不同往日,你被迫陷入这场波云诡谲的联姻中,不管顺从他与否,池楼都不会再对你完全放心,他如今已经忌惮你了。和王府的匾托,我就知道你是已经有所行动了,只是以他如今的权势,我怕你一个人是难与他周旋。我同你说这些不为求你要原谅我,只求能让我护你在定朝的安康。”
玉回用力地闭上眼,这番剖心剖肝的话从前都是他在说,如今突然听见这许多,却并不觉得感动,涌上心头的是抗拒,和不愿被动摇的顽强。
时间是错的,人也是错的,所以这样的话再怎么说也是无济于事。
他转过头去,平静地看着傅宴存道:“你既然知道这种种,今日贸然前来可知不是陷我于困境?”
纵使心中还有千万句想说的话玉回也不愿再开口了,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里屋走去。
他走得急,黑暗中踢到了桌边的圆凳,嘭的一声,格外的响亮。玉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撑着桌子就弓了背,可一听见傅宴存在往这边来,他便又忍着痛站直了身子。
“趁还下着雨,快走吧。”
话音落下,外头的雨像是应景一般,声势陡然变得更大了,打在纸糊的窗户纸上,砰砰作响。
“我不会走的。”黑暗中傅宴存的声音铿锵有力,“从前我离开太多次,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离开。”
“够了!”
茶杯被猛地摔碎在地上,窗外的闪电打进来,将屋内的情形照得如白昼一般,也看清他二人如天堑般的鸿沟。
“你口口声声说要护我周全,可你如今待在这里分明是要让池楼知道你我二人有了联系,你如此不就是在置我于死地!”
玉回看着床边帷帐上摇晃的流苏,脑海中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黑夜中他的平静彻底瓦解,再也无法维持他的淡然。
“傅宴存,我…我已经几次三番说过…不需要你插手,若不是月喜的事情,我是决计不会再与你有纠葛的。”
“我对你确实心有不甘,从前你害我枉死,稀里糊涂重来一次又不知怎么竟荒唐地喜欢上你,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所以我恨你欺我瞒我,把我玩弄于鼓掌间,更恨你将我视作玩意肆意欺辱。”
玉回渐渐转过身来,他的脚还隐隐作痛,可现在心里的痛显露出来,再难压抑一般,如数袭来,似有千万根丝线勒紧了心脏,逐步收紧锋利的线割得鲜血淋漓,也让他艰难地喘息。
“只是死而复生,我能再活一次已经是上天将恩于我,你若沉湎于往事我无话可说,可我如今…你也知道我活的艰难,便不要再来蹉跎我了。”
“至于程琉青,他既然死了你也忘了吧。”他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重担。
听着肆虐的雨,他的话似乎也变得一样锋利,划破窗外晃动的竹枝,门前高高挂起的灯笼,以及墙上投下的高大身影。
“我从来…”
傅宴存只开口说了三个字便哽咽了,玉回的话如利刃刺破他,他急着开口反驳却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听着傅宴存的声音消失下去,玉回兀自闭了眼,他的脚尖踩到了地上的碎瓷片,脚下一用力便碾碎了。他想,其实看起来这样坚硬的东西也如此易碎。
傅宴存看着黑暗中消瘦的身影,无数次想要上前抱住他。从前他纵使有痛彻心扉的想念也无处可说,只能写下寥寥几笔燃于烛台的灰烬里。
可如今真人立于眼前,傅宴存却依旧只能如信中一般,用怜惜而愧悔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看他眼底的乌青和削瘦的面颊,想是这样,也能碰到眼前的人了。
“我从来对你是慎之又慎,爱你之心亦不会动摇。”
傅宴存说着话却蓦然瞥见跳跃的烛火,一簇夺目的火光让他想起自己写给程琉青的那些信。
琉青,我想或许我会在京城度过这个久违的春日。
烛火映出窗外雨水落下的痕迹,一道道清晰的痕迹也让傅宴存的脑海突然敞亮起来。自己写下的一封又一封的书信问好,不过是为自己心安,是希望他依旧是好好活着的。如今程琉青不仅性命无虞,更已身居高位,自己日夜所想所念的不正是如此,只是要他平安就好。
眼下只要除了池楼,应是再不有人会对他有什么威胁了,他也不再需要自己寸步不离的保护了,自己也不必再三打扰他了。
所以这个春日过后,他回到鄢朝,自己也的确应该离开京城了。
这样豁然开朗的局面让傅宴存突然笑起来,尽管他心底依旧苦涩,却依旧故作轻松地看说道:“我知道你举步维艰,往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过往。”
听起来像是放手的意思,可玉回知道傅宴存的固执从不会这样轻易的善罢甘休。
玉回一步一步走近他,抬起头,今夜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傅宴存的双眼,神色淡然,“我说这些只是要你明白,往后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必再为我做任何事情。”
扪心自问,玉回是真的不愿意再与傅宴存有多接触了,便是有再多的复杂的混乱难解的心绪,他都要一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