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臻让他抄不完书不许出宫,所以屁股开花的齐埘只能趴在床上,垫着一块板子,艰难地写着字。
齐贵妃过去的时候,给他带了一罐刚刚熬好的鸡汤,闻到香味,齐埘的眼前顿时一亮,连忙道:“姑母,您来看我了!”
看到齐埘,齐贵妃心里的烦躁和郁气总算好了一些。
兰奕欢愿意留在东宫闹脾气,就由着他闹吧,等到过几天在太子那里吃了苦头,他自然会长教训的,只要齐埘还跟自己贴心就好。
毕竟,这才是她齐家的血脉……
齐贵妃柔声道:“是啊,姑母来瞧瞧你。伤怎么样了,换药了没有?快把鸡汤趁热喝了罢,好好补一补。”
齐埘忐忑了好几天,见齐贵妃似乎一点也没有怪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小声说:“姑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推七殿下的。”
齐贵妃道:“本宫知道。再说了,你们男孩一起玩,推推搡搡的,总有个不小心磕碰到的时候,太子罚的是太重了。你放心,本宫已经将这件事遣人跟你爹说明白了,等你回了家,他不会因此责罚你的。”
齐埘忙道:“姑母,您能跟太子说说,让我现在就回去吗?”
其实还有一件事,齐贵妃是不知道的。
人人都只当齐埘犯的错就是不小心将兰奕欢推进了水里,这事太子既然已经罚过了,也就算是过去了,但只有齐埘自己知道,整场冲突都是他在背后挑唆的。
要不是他跟八皇子说那砚台是被兰奕欢故意打翻,八皇子也不可能带了一帮人来找兰奕欢的麻烦。
眼下事情闹得这么大,齐埘每天都在担心八皇子那边把这事说出去,让人发现真相,那他不光还得挨顿揍,肯定还会让别人都瞧不起,所以现在齐埘只想赶紧出宫躲一躲。
齐贵妃却不知道原因,安慰他说:“你再宫里住着有什么不好?姑母还能经常过来看你。过几天你五哥也该回来了,他上次不是答应了给你带南边的新鲜玩意,你不想看看吗?”
五皇子兰奕胜这几日不在宫中,外出随着户部的官员去了趟南方历练。
齐贵妃这两个儿子里,齐埘虽然和兰奕欢不睦,跟这位比自己大了六岁的表兄却相处的很好,五皇子也一向疼爱他。
一听兰奕胜要回来,齐埘不免精神一振,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此时,被他们提到“过几天回来”的五皇子,却已经到了京城的大门之外,比预计的行程要提前许多。
他手腕一挫,勒住马缰,抬头看着徐徐开启的城门,眸光复杂。
五皇子比排行第二的太子小了两岁,今年才只有十二,可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神情中竟像带着一种难言的冷厉,全不似这个年龄的人。
因为他做了一个梦。
关于未来的梦。
在梦中,他看到最后登上皇位的人不是如今的太子,也不是一直暗藏野心的他,而是他的同母弟弟,兰奕欢。
这个梦断断续续的,中间还经常跳节,五皇子不知道是因着怎样的缘故,那个时候,他们的感情似乎变得很差,明明是嫡亲的兄弟,却彼此嫉恨、猜疑和防备。
就连他们的母亲齐太后几次在中间调和,也无济于事,反倒被兰奕欢说成是偏心于他,嫌隙和隔阂越来越深。
梦境中的最后一幕,是他接到兰奕欢的传召入宫。
昔日成天跟在他身后叫着“哥哥”“哥哥”的小弟,此时却穿着那身华丽的龙袍,头戴冠冕,高坐龙椅之上,面目神情掩映在珠光之后,看不分明。
他跪下行礼,尚未等把头磕下去,对方已把一本厚厚的奏章直接扔到了他的身上。
“平王,这是参你的折子。”
兰奕欢语气淡淡的,带了几分倦懒说道:“别以为你的小动作朕察觉不到,想要这个皇位也别太心急,还是等朕死了再说吧。”
奏章砸在身上,不算太疼,但那种屈辱感却遍及全身,令人心头骤生怨恨。
他有些着魔似的顺着兰奕欢的话想下去——
等他死了,等他死了……
突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哀乐,厚重又刺耳地响彻重重宫宇,回旋不绝。
五皇子陡然惊醒。
他坐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发现自己早已汗湿重衣。
他希望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可梦中种种,并没有随着醒来而消散,回味时反倒愈加清晰,连跪地时那金砖硌在膝头的疼痛感,都仿佛犹自残留。
一切都向他证明着,那是一段真实经历过的人生。
而幸好,如今重头再来了。
五皇子第二天就提前折回了京城。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更不愿意相信他会在争夺皇位这件事上输给兰奕欢,还是更无法接受他们亲人一场之后落得那样的结局,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反正他急于回到京城,见一见母亲,也见一见弟弟,他想知道,那些残破的梦境之外,他到底还忘记了怎样的隐情,导致了一切的发生。
——今生,又能够改变。
城门大开,五皇子扬鞭一甩,疾驰而入。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有人梦中惊魂,急于从弟弟身上寻求答案,也有人费劲脑汁,正在千方百计地为如何逃避履行哥哥的职责而犯愁。
后者自然是兰奕臻。
从早上醒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思来想去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为何堂堂太子竟一朝沦落成哄孩子睡觉的奶爸,思及此处,兰奕臻也觉得十分悔恨当时随口吩咐把兰奕欢带回东宫的行为。
他可以勉强接受养一养兰奕欢,但这个“养”仅限于喂饱,小孩这么黏人,实在让太子殿下有些招架不住。
下了早朝之后,又与其他大臣们议事许久,兰奕欢走出大政殿,他的轿辇已经等在了金阶之下。
见兰奕臻出来,守在轿子边的侍卫及宫女太监们都纷纷迎了上去,众星捧月般地护卫着他往前走。
兰奕臻随手将宫女递上来的披风接过,自己利索地披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问道:“他回到自己的住处了吗?”
身边的太监微怔,随即意识到,这个“他”指的应该是兰奕欢。
于是他连忙回道:“是。您离开之后不久,七殿下就起了,用了早膳之后,便回了他住的偏殿。”
兰奕臻倒是有几分诧异:“他起的那么早?”
毕竟他上早朝出去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兰奕欢刚生了病,又不用去上书房,原本还可以再睡上一个多时辰。
太监道:“黄公公也问了七殿下,七殿下说,您不在,他睡不着,就起来了。奴才出来的时候,仿佛是在练字呢。”
他显然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孩子,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堆着笑的。
兰奕臻听了“您不在,他睡不着”这七个字,脸上的表情却是僵了一下。
沉吟片刻,他招了招手,示意太监靠近自己,然后压低嗓音,说道:“你吩咐下去,今晚酉时三刻之后,将主殿大门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就说孤晚上不回来住了。”
“……?”
兰奕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老七夜里害怕,多选几个人晚上陪他睡,看他喜欢什么样的,谁就留下。”
兰奕臻和兰奕欢目前一个住在东宫的主殿,一个住在东宫的偏殿。
因为雍朝素来有晚婚的风尚,讲究先立业,再成家,如今兰奕臻只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