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臻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明明你想要什么,想对付谁,就是你跟我这里一句话的事,我什么都不会拒绝你——”
兰奕欢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二哥。”
兰奕臻停下来。
兰奕欢道:“你不明白吗?我有我的难处,也有我要做的事,咱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难道我要一辈子都靠着你不成?我已经长大了,总不能永远都躲在你的身后当个孩子呀。”
“让你担心,我对不住你,让那些人受惊,我对不住他们,但我没办法,我已经尽力面面俱到了。”
兰奕欢低声说:“二哥,过于相信表面的美好,相信信任、情感、依赖这些东西,不过就像试图触碰天边的彩虹,一瞬的华丽是无法生根开花的。如果被这些东西遮蔽了双眼,只会陷入命运的悲剧,人,只能信自己,靠自己。”
这些话,其实兰奕欢一直藏在心底,但从没在兰奕臻面前表露过。
他这些日子也是劳心劳力,心情动荡,一直压抑着情绪,今日被兰奕臻这样一发作,就也忍不住了。
说完之后,兰奕欢自己也不知道是畅快还是难受。
他想让兰奕臻以后别管他了,现在兰奕臻把他盯的太紧,这样的话,让他怎么下决心离开这座宫廷?
再说了,每回有点什么事,兰奕臻都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给他挡着,他难道就不担心?
可是,他又真的希望兰奕臻以后再也不管他了吗?
兰奕臻听完兰奕欢说的话,也沉默了。
然后他大步朝着兰奕欢走了过来,抬起手。
兰奕欢以为要挨打,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躲。
可是等了一会,没有巴掌落下来,只有面颊上轻柔的触感。
兰奕欢睁开眼睛。
兰奕臻捧起他的脸,低声问道:“你砸了那些东西也就罢了,什么都不想告诉我也行,可刚才为什么不跑?那样危险,要是再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他一字字地问道:“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
兰奕欢一震,猛然说道:“哥!”
——他发现,兰奕臻说话的时候,声音中竟带了微微的哽咽。
这一刻,兰奕欢一下子想到的,是前世他临死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只有兰奕臻在他的身边,自己靠在兄长的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跟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当时兰奕臻的神情,与此时此刻竟然这么像。
发红的眼眶,哽咽的声音,无力的愤怒,悲恸哀婉的绝望神情……
那个时候,兰奕欢不知道他是真的伤心。
他刚刚听见亲生母亲和兄长背地里盼着自己早死,对亲情正是最万念俱灰的时刻,根本不相信这位向来疏远的太子兄长会因为他的死真的难过。
他觉得对方这样半真半假地哭一哭,就是已经全了兄弟之情了,等过几日他发丧完毕,思王往皇位上一坐,只怕还要觉得他死的好,死的是时候。
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前世兰奕臻那么多的好,他知道,兰奕臻不是那样的人。
原来他那时和现在都是一样的伤心,自己死后,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其实兰奕欢的做法在皇家才应该是正确的。
两人都已经长大了,一个是储君,一个是皇子,各自有各自的利益和目的,双方只有及时摆正位置,懂得分寸,关系才能维系的长远。
可兰奕欢唯一屡屡判断失误的,就是兰奕臻对他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真的可以相信和依靠吗?
他已经,输过了啊。
兰奕欢低声说:“二哥,对不起。”
兰奕臻静静地看着他,抓住兰奕欢的肩膀,然后一下把他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抱的兰奕欢的骨头甚至都有些疼了,兰奕欢靠在这样的怀抱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良久,兰奕臻才说:“是我不好。我刚才急昏了头了,不该跟你发脾气。我知道你有难处,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把兰奕欢放开,认真地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别再拿自己冒险就好了,可以吗?”
其实他很贪心,他想在兰奕欢身上得到的很多,他的心中有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怎么也填不满。
但是他可以隐忍,可以克制,可以把底线一退再退。
因为他更想让兰奕欢高兴。
兰奕欢轻声道:“好。”
兰奕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他又问:“那这件事里面,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兰奕欢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了,我都布置好了。”
兰奕臻忍耐住了,没有再追问下去:“嗯……时候不早了,那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一天下来情绪大起大落,也确实让人有种仿佛脱力一般的疲惫感,兰奕欢答应了一声,说了句“那你也早点睡”,起身向外走去。
一脚已经跨出门槛了,兰奕欢又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发现兰奕臻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背影。
孤单、沉郁、渴望。
他的影子在烛火下拉长,摇曳,前世与今生的他都是如此形单影只,事事隐忍。
另一只脚忽然怎么也迈不动了。
一股酸涩的感觉似乎在胸腔中化开,兰奕欢忍不住又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半蹲在兰奕臻的腿边,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兰奕臻有些错愕,又有些受宠若惊:“小七?”
兰奕欢喃喃地说:“二哥,我只是不想让你分神,不想让你为难,我也是因为……很在乎你啊。”
兰奕臻的身体似乎一震,随即,兰奕欢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手臂揽住了自己,带着无比的温柔与珍视。
兰奕臻低声道:“你也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一声呓语似的低喃轻的近乎于无,却又带着心头的千钧之重。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又偏偏这么好,让我无望无力,越来越难以自控。
兰奕欢当晚又留在了东宫,第二天才回到自己的宫殿,发现三皇子与八皇子两人竟然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两个人性情不投,年岁也差着,会这样联袂而来,倒是稀罕。
兰奕欢一边大步进门,一边拱手道:“哟,稀客,稀客,得见二位兄弟,我这里蓬荜生辉啊。来人,还不快奉茶?”
八皇子一下子站起来,迎到他的面前,抓住他道:“喝什么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你可听说了,父皇得知此事,雷霆大怒,要求得仙楼三日之内一定要给个说法出来呢!”
兰奕欢道:“我知道。”
他说着坐了下来,先捡了块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那我也不能因为这事,就天天以泪洗面,哭着来见你们吧。”
八皇子撇了下嘴道:“我服了。我倒还真想看看你这种人哭起来什么样子呢!”
他说着,将一团纸从袖子里摸出来,往兰奕欢跟前一扔,道:“喏。”
兰奕欢低头一看,发现八皇子这样随随便便扔出来的,竟是一团银票。
他说道:“你这是……”
八皇子道:“父皇那些东西价值连城,单靠你自己肯定赔不起,我一时半会也就凑了这么些,过几天应该还能再凑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