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除了……老三。
这穷家富路的,老太太心里一着急,生怕自家孙子在外面被人看不起,又想到会有那么多洋鬼子,只觉得心脏在扑通扑通跳,恨不得找几块金砖,垫吧在苏清风的鞋底下。
她也顾不上整理,一股脑儿地又把这些东西塞回去,翻箱倒柜地,从自己的陪嫁箱子里,找出一块压箱底的的确良布料,手在空中比划着,看这大致的形状,似乎是想要裁剪出一件衬衫的布料。
苏清风一看到的确良的布料,就想到八级考试时,那个穿着这布料的小胖子,那副狼狈的样子。
他连忙扬声,“奶,我不要的确良布料,那玩意穿得不舒服。”
老太太最宝贵的一块布料,居然就这么被苏清风嫌弃。
她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转过头,难得吼了一句,“的确良都不要,你小子还要啥?本来就够乱了,你小子少来添乱!”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老四媳妇,快快快,来帮忙!”
被臭骂一通的苏清风,低着头,缩小存在感,疯狂扒饭。
老太太骂归骂,但听到苏清风完全“不合理”的诉求后,她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的确良,转而拿起一块细棉布。
进来的几个媳妇,连带着外边的男人,都注意到这一幕,忍不住歪了歪嘴。
还说苏清风少添乱,照他们看啊,这都是老太太自己宠出来的!
说不要,就不要。
放人家孩子身上,那是想要都没得要。
等到苏清风磨磨唧唧把碗都洗完的时候,他看到地上的两个大包裹和一个牛皮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奶啊,咱们这是去广交会卖东西,不是去搬家的!你把全部家当都给我,这是准备让家里喝西北风吗?”
“还有,这个牛皮箱又是怎么回事?!这玩意是咱们家该有的吗?”
老太太沉沉地叹了口气,“这牛皮箱当然不是咱们家的,是你娘当初带过来的,这么多年,都放得好好的。原本也没想着拿出来,但是这不你要出远门,得有东西撑场面吗?”
苏清风恍然的同时,又有些无奈,“奶,你先听我说。咱们是出远门,但咱们也不是什么大厂长,要啥面子啊?我就是个卖罐头的,穿得比人家外国老板还要好,那像什么样?”
“还有嗷,这牛皮箱也太惹人眼了。我拿这玩意,来到火车上,那不纯纯告诉别人,我有钱,快来偷我吗?”
这一句话,把全家都逗笑了。
连带着先前有些紧张的氛围,也逐渐松弛下来。
苏清风见他们的状态也不那么紧绷了。
他才继续道,“还有这大袋子也太多了,带点换洗的衣服和干粮就够了。”
见他们还有话要说,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老爷子,都含着烟斗,想要说话,苏清风一阵头皮发麻,连忙道,“奶,我想吃你做的烙饼!到时候火车上蘸大酱吃,一定好吃。”
“别人看我吃得香,问我在吃啥,我就说,是我奶亲自给我做的大饼和大酱,那人家还不得羡慕死我?”
老太太被这话乐得,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清风暗暗舒了口气。
总算搞定了。
作为家里最出息的苗子,太优秀了,也不好啊……
苏清风背负双手,望向远方,发出一声略显沉重的叹息。
夜深了。
本来这时候,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应该睡了。
但是苏家炕上的众人,翻来覆去,都有点难以入睡。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就是白天苏清风说得那个消息。
火炕上,老太太戳了戳老爷子背,“行了,别老在那咳嗓子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嗓子卡痰了。”
老爷子翻过身来,有些心虚,“我这不在想清风的事情吗?老婆子,我咋感觉,咱们苏家,是真要发达了啊?”
全家都睡不着觉了
老太太听到老爷子的话,轻哼了一声:“就你这个老头子,到现在还没看清楚。”
“自从清风当上国营大厨,咱们家不就是一步一步好起来了吗?之前虽然有点小矛盾,但是一家人都和和美美地走过来了。”
“当时,红英都饿成啥样了?我听医院里的医生说,叫啥……啥营养不良!”
“当初要是没有清风拿出麦乳精来,说不定还得让四卫跑黑……但是去那种地方买东西,哪有看起来那么容易?要是一旦被抓到,那四卫一辈子都完犊子了。”
“我这当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知道该咋办啊……还好有清风……”
眼看老妻越扯越远了,老爷子干脆直接坐起来。
七十年代的黑省,没有后世大城市的光污染,星子在天上清晰可见地闪烁。
屋里头,遮住了月光和星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老爷子一个人默默地抽着旱烟袋,良久,突然来了一句,“我怎么感觉,咱们像是在做梦一样呢?这日子,梦里都不敢想。”
三阳也要找回来了,清风也有大出息了,其他几房,也都在慢慢好起来,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只怕这些事情要是都讲出来,不知道村子里有多少人,会羡慕甚至嫉妒老苏家。
也就苏老太太和老爷子洞若观火,持家有方,把持着家里的消息,不往外透露。
村里人只以为老苏家只是有钱了点,尤其是四房。
至于其他再多的,就不知道了,更别说,知道苏清风要南下的事情了。
老太太琢磨了半晌,越想越兴奋,激动的简直睡不着觉。
她摸着黑,从床上起来,点亮了油灯。
趿拉着鞋子,就借着油灯昏黄的灯光,一路摸索到厨房,打开大灶上的锅盖,里面闷着一沓厚厚的烙饼。
老太太将烙饼捞出来,又从地窖里掏出食材,酸豇豆、腌黄瓜、酸豆角、酸菜,还有过年留下来的猪肉。
老爷子原本还有些奇怪,这黑灯瞎火的,又要干啥。
等看到这些食材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沉默了。
他放下烟斗,主动蹲下身子,将手泡在冬天的冷水里面,用手揉搓着酸菜。
老太太一面烧火起灶,一面开火说话,“我翻来覆去地想,这南下指不定要坐多久的火车,这路上多熬人啊!我寻思着,多做点酱,包几个酸菜猪肉馅的饺子,路上热水烫一烫,就能吃,也不用挨饿。”
老爷子听到老妻的碎碎念,也没不耐烦,时不时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偶尔还搭上几句话——“可不是吗”、“是受了老大的罪”……
这翻来覆去,跟车轱辘似的讲话,老两口竟然也没觉得无聊。
而此时。
在苏家老宅,另一个屋子里。
冯素芬也没睡。
她翻箱倒柜地开始寻找各种私房钱。
苏二强被这动静,吵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原本不想说话,但是偏偏这动静越来越大,大到就算捂着耳朵,也能听到清晰可见的声音。
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大半夜不睡觉,跟老鼠偷油似的窸窸窣窣,到底在干啥啊?”
冯素芬白了他一眼,对于这个男人,她心底始终存了个疙瘩,所以她也懒得回到以前的态度。
以前事事以她为先,结果真遇到事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