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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 / 2)

再次见到顾珍是在他回学院上课后的那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他看到顾珍站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等人流散尽,林霖才走过去问他:“怎么找到这来的?”

“林霖这么有名,问谁都能找到。”他毫不在意地搂住他的肩膀亲密接触,毫无避嫌,像是同龄人,“走,我带你去吃热狗。”

一次见面变一个样,他也无从得知顾珍在想些什么。

但他清楚地记得车祸那晚,顾珍抱着他时,那发亮的探究的双眼,残酷而认真地欣赏着他的痛楚。他有时候想顾珍应该是为了捉弄自己而来,用年轻人的资本跟他玩一个把戏,拿到自己想拿的,再毫不留情地甩开自己。

两人去了大学旁的一家有名的热狗店,装潢简约现代,灯光温暖,是常见的那种连锁快餐店。顾珍进去后,熟稔地和店里的人打着招呼,直接要了两份套餐,动作麻利地端过来摆到桌上:“我跟他们说我今天date,所以这是免费的。”他笑了笑,并不令人感到粗鲁。

林霖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专心吃着薯条和可乐,过一会顾珍才发现他不吃热狗:“怎么了,你过敏吗?”

林霖摇摇头,拿起热狗咬了一口,热而腥的肉汁瞬间充满口腔,险些让他无法呼吸:“还不错。”

“下次我排班的时候你可以来这吃午餐,我给你做。”

林霖笑了笑,只专心吃着眼前的热狗。一顿饭就这样被他仔细地吃完,期间陆续有美院的学生看到林霖,上来和他打招呼。正当二人要走时,林霖又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却是他的助教钱曼:“林老师,你今天好些了没?我今天下午刚过来找你见你没在办公室,还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钱曼是个个子不高身形偏胖的女人,说话走路都很爽利,见了面,果不其然又和他劈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注意到他身旁站着的年轻男孩,钱曼友好地点点头:“林老师改天我给你带点咖啡豆过来,总比喝酒强。”

钱曼最后一锤定音,没等林霖反应,就拿着热狗套餐上楼了。

“你喝很多酒吗?”顾珍突然问他,两人吃过饭后,一时不知道去哪,只在附近走走。

“算是多吧。”

热狗在林霖的肚子里翻涌,让他感到一阵恶心欲吐,便不欲多说什么。风已经有些冷了,他不由得裹紧身上的外套。淡棕色的丝巾被风吹得凌乱起来,风打着旋,他感到脸上一冷,紧接着雨就落了下来。

他和顾珍连忙跑起来躲雨,顾珍今天也穿着那件旧皮夹克,倒还干爽,林霖却被打湿了。他打了几个喷嚏,却感到一阵反胃,紧接着就吐了出来。

将晚饭都吐了个干净,林霖才感到好些,顾珍拿t恤下摆给他擦干净了嘴巴,眉头微皱:“出门前喝酒了?”

林霖摇摇头,他只是吃不惯肉。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两人站在已经关店了的甜品店的雨棚下。刚才还热闹的街,此时却已经变得空荡。静静的深蓝色夜晚,雨不停。他和小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的傍晚。他们俩躲雨,在同一个红色的雨棚下面。一年后他们结婚了,六年前她出了车祸,和她的孩子一起,永远地死了。他把那辆银色的车子修复得完好如初,花了不少的钱,自那之后一直开着。

“身体不太舒服。”

顾珍却低下头,突然吻了他的额头。

林霖几乎以为那是一瞬间的错觉,就听见顾珍说:“雨看来不会停了,去你家躲个雨可以吗?”

林霖家离学校不算近。他点了点头。他不会拒绝顾珍,因为他无法一个人面对越来越冷的天气。

打开房门,屋子静悄悄的,顾珍陪着他。他觉得顾珍是担心自己,便拍了拍顾珍的手:“我没大事。房子有人打扫,客房的被子都是新的。你今晚睡哪里就行。”

顾珍显得很高兴:“你洗澡要人帮忙吗?”

林霖摇摇头,独自进了浴室。他很久没有好好端详自己这副身体了——伤痕累累,车祸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肉体的伤总是来的直接明白,痛了就是痛了。总要比不明不白地活了这么久,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一直在痛的日子要好得多。那样的日子像是被偷走的东西,廉价,毫无意义,不长在他的身上。回首一望,像是别人的故事,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了很久。

有的时候一个人在家,他会成天在沙发上,也不做什么事情。手边常放着几瓶红酒和开瓶器,几个普通的玻璃杯子,因为他总是打碎,所以不会买特别贵的。碎了的杯子和红酒洒在脚下的地毯上,他也不会刻意打扫,赤脚在附近走动的时候,玻璃碎片会扎进肉里。那一瞬间的痛让他很清醒,算是一天结束的信号,因为他总是躺在沙发上喝一整天,到了晚上才从沙发上起身。

林霖认识小语的时候,刚从家里跑出来没多久。他身上倒是揣了不少的钱,得益于他有一个钱夹常年厚实的父亲。那时他才刚刚高中毕业没多久,不过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决计是不打算再回到那个家里。

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他以一种不光彩的方式落荒而逃了,他总之是不愿提起。不过既然逃出来了,总比要一直在家里受莫名的罪强。他父亲从未瞧得起过他,他将来也一定不会令他满意。还不如就这么消失了,总比继续留在那让人看着眼烦强。想必他跑出来后没多久,他母亲就会被名正言顺地抛弃掉,换成现在那个戴眼镜的情人。

那个情人大腿粗壮,喜好穿红裙子,鞋尖鞋跟总是尖尖的,看起来就是个性欲旺盛的女人。难怪父亲被耍得跟条闻着腥味的狗似的,天天围着她的生殖器打转。她是长得不错,身材也耐人寻味,不过未免过于风骚多情,连自己也被划分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林霖感觉得到,她看待自己更多的是以一种筛选男人的眼光,而非是情人的儿子,或是自己的学生。她无意对谁保持忠诚。

他其实也不在乎父亲有几个情人,也不在乎他父亲的情人是不是个婊子,他只在乎母亲的尊严。而他却不止一次梦见父亲的情人,在她交错的腿根下,偶然泄露出的那么一丝的春光。粉色的光滑布料,上面一点印痕,在潮湿的梦里摇曳,足以让他憎恨自己。

他还记得也是那年,他画了幅花卉的静物油画送给母亲作为生日礼物。母亲抱着他,很是欣喜的模样,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总是在房间里呆着。他便拉着她要出去散步走走,二人到花园里散步,正撞见气冲冲回家的父亲。路过林霖时,看到他手里那张平庸的作品,当即扯了过来摔到了地上。画被摔得脏而破碎了,漂亮鲜艳的花朵变成了淤泥。

他抬头看着父亲,高大,愤怒的神情充当威严,睥睨着他。他总是这样看人,让每个人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很渺小。

他听见母亲在身后说:“去捡起来吧。”

他为什么要捡?可一想到母亲在身后,他只好捡了起来。如同捡起了母亲的自尊。

但其实如果不去在乎这些问题的话,在林家他和母亲的生活也还算不坏。因着林家富有,母亲虽然不事生产,成日在房间里静养,但也有做些爱好的余裕。在林霖得记忆中,母亲每日都穿得很素净得体,总是长衫长裙,扎一条丝巾在脖子上,系成各种漂亮的结作以点缀。话不多,成日在书房里与书为伴,总是坐在窗边的那个单人沙发上。知性温柔的母亲,在他的眼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不过日子倒是过得紧了起来,回过神来,他和母亲已经没有闲钱可花。上次他收到父亲的钱还是在生日之后,他给母亲买了一条宠物狗,那之后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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