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轻轻钳住她的下巴,拇指微微用力便解救了可怜的嘴唇。向绥如同被钉在原地,脚底忽然失了力气一般粘黏地面,动弹不得,但眸子依然死死瞪着他,冰冷视线中掺杂着少许倔强,让人忍不住长久凝视。除了烦躁,还有一种莫名的郁气,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傅洵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闲适的模样,松开她,淡淡瞥了眼发布施令的人,嘴角带笑:“我罚酒一杯。”同学们早就被两人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紧张不已,闻言纷纷应和,都想跳过这个尴尬的环节,暗暗责怪刘星宇想出这种奇怪的大冒险。刘星宇心里也尴尬得很,恨自己为了活跃气氛选了这个该死的任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再选大冒险了,生怕运气不好又轮到这两位“死对头”,虽然少了一些乐趣,但是游戏至少能进行得下去,不至于提心吊胆的。向绥缩回角落发呆,冷着脸沉默地游离于热闹之外,盘内食物一口未动,一旁黎书禾蹙起秀眉,撑着下巴侧头看她,良久才叹口气。“吃点吧。”她夹了一块烤鸭放进碗里。向绥两眼仍在放空,对着她虚点了两下头,还是怔愣的模样,却忽然出声说了什么,像是喃喃自语,亦好像对她询问:“……他们嘴唇相碰时,有在互递爱意吗?”“别想了,绥绥。”她并没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感到困惑,抿抿唇,眼里的忧色逐渐蔓上心疼。亲吻,是以唇舌表达爱、友好、尊重等情感的人类行为,而男与女之间的吻,更多用来诉说自己深沉的爱。但这只是普遍定义。她敛下眼睫,脑海中无可避免浮现起幼时自己经历的一段画面。小向绥手捧童话书端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房里,葡萄眼睛噙满亮晶晶的光芒,认真阅读美好的童话故事。「玫瑰公主静静地躺在水晶床上,面容安详,嘴唇鲜红而艳丽,这里的时间仿佛被静止,一切都是那样美丽。王子呼吸轻柔起来,痴痴地望着公主出神,良久终于禁不住诱惑,俯身落下一吻。」读到这里,她兴奋地跑出房间,朝向母亲的房间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妈妈妈妈,公主被王子吻醒了,她终于不用继续沉睡了!”可是房间里拥抱在一起的,并不是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而是她的妈妈和一个陌生叔叔。小孩子懵懂、无知,但那并不叫愚蠢,相反有时心思甚至比大人更为敏感。那两个人将脸贴在一起,消化道开口相接,猩红的舌头交织纠缠,有意无意地对吐口水。鼻子被挤压成扁坨,与食肉目熊科动物脸上又宽又硬的肉瘤相似。就像两个灵长类动物嘴对嘴喂食食物,像那丑陋的爬满虱子的黑猩猩,她甚至能看到男人脸上粗糙的毛孔、青刺胡渣,女人鼻下露出的两根毛发,黑色钢针一样尖锐的刺,幼年的向绥被刺到不住痉挛,头晕目眩,恶心得反胃。长大后,她在大阪大学一名教授kazueuta的一本关于职场性骚扰的书中看到这样的观点:白雪公主和睡美人中描绘的王子吻醒公主的情节其实是在对方无意识的情况下近乎强迫性的骚扰行为。也许当时她恍惚了片刻,也许只是冷笑不止。她几乎透过这段文字看到幼年时美好的童话幻想正在破灭、扭曲,与那对交织纠缠的猩红舌头形成可怕的呼应。是谁的真心在悲鸣?*夜幕重重垂下,黑沉沉的颜色包裹了整座城市。傅洵穿着回家时的衣服,身体倚在窗台边,盯着重迭树影中那抹昏黄的灯光,透过缝隙反晕出一片朦胧烟霭,心绪一时被柔和的黄晕迷蒙,浅浅缠绕着抽丝。他拨了一个号码。“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会抵触亲吻?”那边一时没说话,稍微停了几秒后才哼笑一声:“是向绥吧?”他下意识捏了一下手机,呼吸短暂性停滞一瞬,随即轻飘飘呼出。“…嗯。”那边似乎长叹一声,尾音隔着设备在空中悠悠转了几圈,“我想她大概是因为向世惟和宋南琴吧。其实,本质上,我们与她并不是敌人。”“如果真是那样,”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晚风裹挟树叶翕动,“还真是老天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