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就来喊女朋友回家。田恬拎着垃圾袋告辞,周政和谢完她陪自己过生日后,转身回电脑前干活。
这一忙四五个小时过去了,周政和收好东西准备离开。她查了一眼手机,周从嘉给她打了两个未接电话,还留了一条信息,让她有空拨回去。
算了下时差那边大概是晚上,于是周政和直接打过去。响了好一会儿,听筒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以及周从嘉的声音:“喂,是小和吗?稍等,我换个地方。”
“嗯,不急。”
等话筒内安静下来,周政和才开口:“爸,找我什么事?”
“你那边是凌晨吧,怎么起这么早?”
“我刚从学校离开,正往家走,怎么了?”
“又通宵?周末也不休息,这样对身体不好。”
“嗯,这两天会在家里补眠的,赶进度,迫不得已。爸,你到底找我干嘛?”
“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想对你说句生日快乐。最近生活怎么样?还缺什么吗?”
“谢谢爸爸,暂时没什么缺的。生活还是那样,不过最近比较忙,因为在做一个实验,是关于”
“小和,实在不行,就回来吧?”听着女儿平淡地汇报着每日的工作强度,甚少干涉孩子的周从嘉忍不住提议道。
周政和沉默一阵,语调依然没什么起伏:“回去干什么以后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的。”
沉默再沉默,周从嘉艰难开口:“和和”
“对不起,爸爸,我不该那么说的。还好我已经长大了,学校给的工资不多,但已足够我生活。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消费欲望——”
“你是不是怨我——”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道如此,怨不了谁,何况——”
“周政和!”
“怎么,难道你心里有愧还是有悔?”
沉默再沉默,听筒内只剩下周政和走路的喘息声。
“我的生活汇报完了,爸,你呢?你的工作和生活有什么进展吗?”
“一切照旧。”
“是吗没任何进步?”
“可能又要升了。”
“哦,恭喜恭喜,那生活上呢?”
“生活上没变,就是感觉自己变老了许多。”
“没事,再找个人伺候你就好了。”
周从嘉又陷入了沉默,他一时难以分辨,这到底是周政和一贯的阴阳怪气,还是对他充满怨恨的嘲讽。
周政和大概以为陈佳辰走后,周从嘉伤心个一年半载别人才会撮合第二春。可她到底一直呆在象牙塔里,想象不出人的下限有多低。
其实早在陈佳辰确诊后,有人就已经积极为周从嘉张罗对象了。尤其是陈佳辰出国治病后,送上门的女人络绎不绝:有同僚介绍的,有大老板进贡的,有自己上赶子的
人还没死呢,还吊着几口气,不少人就已经斗得头破血流。一个个嘴上羡慕着伉俪情深,内心里却巴不得位子早点空出来。
这些阴暗面周从嘉很少讲与周政和听,但他不得不承认女儿说得没错,他不可能为陈佳辰守一辈子的。
自从丧偶后,周从嘉的日子也不好过,除了生活上不习惯,更多的是心灵的孤单。
他对女儿再也没了往日的威严,竟然生出好几分可怜:“和和,我与你妈只有你一个孩子,她走了,你又离家那么远,逢年过节爸爸一个人孤零零的唉,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
“没关系的爸爸,您正值壮年,肯定还有机会学习怎么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希望您以后的新太太能长命百岁,别落个同我妈一样的结局。”
落寞的话语并未换来女儿的同情,反而得到诛心之论,电话那头的周从嘉长叹一声:“你还是恨我啊”
电话这头陷入沉默,周政和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天似乎要亮了,满天繁星正在失去光芒。
“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你曾经告诉过我,我们会创造出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周政和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爸爸,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吗?那个世界,也对弱者这么不友好吗?”
天资聪颖的周政和打小就有强烈的“社达”倾向,周从嘉没少对她的思想进行纠正。然而他们这类人的存在就已有意无意地挤压了弱者的生存空间,身心脆弱如陈佳辰,承受不住,自然而然就被淘汰了。
周从嘉无法回答周政和的问题。如果陈佳辰还在,他兴许会对女儿输出一通大道理,如今陈佳辰不在了,他又有何脸面好为人师呢?
“和和,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你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我离席有些久了,回家再与你说行吗?”
见周从嘉迟迟不回桌前,秘书已经出来寻人了。周从嘉冲他摆摆手,示意马上就过去。
“好,你去忙吧,有空再联系。哦对,今天她陪我过生日了。”
“谁——”
周从嘉还没问出是谁,周政和已经结束通话了。估计可能是哪个同学朋友,周从嘉不再多想,返回继续应酬了。
挂了电话,周政和刚好走到家,她洗了个热水澡后,窝进柔软的床铺里发呆。
想起与田恬的对话,周政和不禁自嘲:自己这颗能探索宇宙的聪明大脑,居然也有解答不了的终极问题。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如果这个唯物的世界真的存在这种浪漫,那为什么自己一直梦不到妈妈呢?
躺在陈佳辰缝制的枕巾上,周政和第一次如此盼望着入睡。既然生死相隔,为什么不能梦里相见呢?
周政和堪堪睡去,什么也没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