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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迟夕 终章· 波澜终不惊(1 / 2)

十数日以来,云淡一直没有醒。

一直是阴雨连绵的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一日,危漠崖命人搬了一把竹榻至院里,将认是昏迷着的云淡抱了出去。

“晒点太阳,暖和些了吧,嗯?”危漠崖坐在榻上,让云淡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低头望着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小声哄着。

此时又听见脚步声入院来,危漠崖抬头一看,是甄不移与亢应哲二人。

进来的二人神色亦带着忧虑,冲危漠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危漠崖朝一旁的桌椅偏了偏脸,道了声“自便吧”,又垂下眼望着犹自睡着的云淡。

亢应哲走近了些,看了看他怀里的云淡,轻声道:“他瘦了好多……”

危漠崖用手背蹭了蹭云淡瘦削的脸颊,答道:“我抱他出来的时候,仿佛抱着的只是一副骨架,硌手得很。”

亢应哲抬眼瞧了瞧他,又道:“你也瘦多了。”

危漠崖这才抬起头来,也瞧了瞧他,扯出一个笑来,答了句:“是么?”

甄不移在一旁道:“孩子眼下如何?”

危漠崖微笑着道:“现在尚算好对付,但出了月子就难说了,小姑娘也是瘦,瞧着便感觉娇气。”

“我们本来前几日便想来道喜了,听你们送来报信的人说,眼下还有些手忙脚乱,便想着还是晚些再来打扰,”亢应哲又道,“恰好今日是个好天,便过来看看,你……还好吗?”

危漠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大抵是见了云淡这副模样,担心起自己来。他仍是点了点头,道:“孩子有乳娘带着,你们去看吧。”

甄不移和亢应哲对视一眼,道:“六王府里有支御赐的人参,过两日让人送过来,再让宫里的御医来给云淡瞧瞧。”

“不必了,你们不信他,我还是信的,”危漠崖目光一瞬不错地望着云淡,指腹轻柔抚过他眼角,“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这是云淡,是我的刀剑,我的盔甲,我的……云淡。”

六王夫夫走后,危漠崖仍在院子里抱着云淡,替他揉按着四肢腰背,直到太阳西斜,才将人抱了回去,给他喂了些粥水和汤药,才转去其他屋里看看孩子。

双胞胎年纪还小,见云淡忽然终日睡着,少了爹爹陪伴,平日里哭闹自然多了些。危漠崖心里虽烦闷,但也忍着不冲两个儿子发脾气,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去乳娘那儿看了看小女儿。

危漠崖对幺女的态度却有些复杂。寒儿是意外的礼物,虽然事前并无准备,但她乖巧伶俐,长得很像云淡,是他心中的宝贝公主。双胞胎是二人有了准备才要的孩子,现在正是最可爱的年纪,也深得他欢心。可这个小女儿,说来虽然不公平,但却是她让云淡变成这副样子。可这能怪女儿吗?能怪她吗?危漠崖想着,却发现似乎只能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心爱之人。

抱着襁褓里的一团柔软,危漠崖叹了口气,但看着女儿粉嫩的脸颊,心中仍是欢喜的。当时双胞胎出生的时候,寒儿见了两个弟弟还有些不满,说是本想要个妹妹呢。云淡也说,喜欢女儿,听话些的,若都是儿子,怕以后风月楼不够分的。

“真是个傻瓜……”危漠崖抱着女儿,轻声笑了笑道。他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凝神思索片刻,对一旁的乳母道了句“跟着过来”,便抱着女儿回了卧房。

他走近床铺,先将孩子交给乳母抱着,随后坐到床边,将躺着的云淡捞起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再伸手示意乳母将孩子交给他。如此一来,便是他同时怀抱着云淡和孩子两个的姿态。孩子小小的一团,放在了云淡怀里,危漠崖一双大手将一大一小圈在臂弯里,紧密而温柔。

“云淡,女儿的名字,还在等你来取呢。”危漠崖凑到云淡耳边轻声道。

云淡的睫毛似是微微颤了颤。

危漠崖等了片刻,却不见他醒来,心里有些失望,但只是低头又亲了亲他额角,将手臂收得紧些。

怀里的小女儿嘤咛着醒了,睁着眼睛吐着泡泡,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危漠崖看着女儿,冲她笑了笑,心中却苦涩不减,又抱了一会儿,才想要撑起身子。

“……她好像你。”

危漠崖忽然听见怀中有微弱的话语声,愣了一愣,才低头看去,却见云淡不知何时苏醒过来了,喘息微促,抱着女儿端详着。

“去!去叫大夫过来!”危漠崖冲乳娘大喊,见她已快步走出房间,才将怀里父女二人又抱起些,偏过头急切地望着云淡。

云淡这才抬起头来,虚弱却清醒地回望着他,又道了一遍:“她好像你,真美。”

小女儿身体果然弱了些,总是小病不断,胃口不佳,个头太小,夜里也睡不安稳,叫府里的大夫和乳娘操碎了心。

而云淡的身体,虽恢复了神志,但仍是每况愈下。

“不必成日记挂着我了……”他却是这么对危漠崖道,“现下还能陪陪孩子们,足矣。”

危漠崖心里有数,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保住了女儿,让云淡撑过了孕期。但在这之后,亏损太多,无力回天。

一直到小女儿周岁左右,云淡都一直在调养身体,极少下得来床,即便起身,多半也只是陪伴三个孩子。往日坚如磐石,利如刀锋,沉如深潭的云淡,如今武功已几乎尽失了,羸弱得叫人胆战心惊。

但危漠崖看他的眼光从未改变过,只多了温柔与心疼。

云淡自己心里也知道,这身子多半是不能好了。其实他早该死了,在他刚刚跟随危漠崖的那几年,那些不顾己的回护和闯荡,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够他死十次有余。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危漠崖搜罗天下珍奇,多少名贵的药材往他嘴里送,才续命至今。如今,也不过是拿那一身功夫,换多陪伴孩子几年的光阴罢了。

眼下,他身体若是尚好,便带着孩子玩耍,教两个儿子一些拳脚功夫,给寒儿寄新衣裳和书信,带亦安在院内晒太阳。楼里的事,他虽然也愿意帮忙,但危漠崖怕他伤神,极少让他插手了。

危亦安,是云淡起的名字。小女儿先天不够康健,便取了这个名字,意头好一些。

危漠崖对此也没有意见,反正是云淡喜欢的,便顺着他的意思了。

二人似乎都知道,余生相伴已不多时,但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亦安五岁后的冬天,是一个极冷极冷的严冬,满城都是厚厚的积雪,足有没膝深。寒儿在曈曚山尚未出师,但不知为何接到了家信,喊她回家过年。信上说是要让她见见妹妹,危漠崖心中则另有缘由。但总算是一家团聚了,府里热闹了许多,只是天气依旧不变,日日都下雪。

时节实在太冷,云淡已下不了床了。

危漠崖抱着云淡,将狐裘盖在他身上,屋里点着炉子,但寒意仍是从开着透气的窗子里不断渗入。

“还冷吗?”危漠崖轻声问,没有听见回答,便低头看云淡,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声几不可闻,心中有些紧张,忙晃了晃手臂,“云淡?”

云淡这才醒来,抬眼看向危漠崖,眼神平静。

危漠崖松了口气,拢了拢他散落耳畔的灰发,亲吻他的额头,仔细端详起了怀里人儿的容颜。憔悴了,瘦了,老了,但仍是他爱着的那个俊美男子,这么多年了,波澜不惊,未曾有变。

云淡也静静地望着他,许久不言语。

危漠崖忍住心头剧痛,又问道:“累了吗?”

云淡轻轻点了点头。

危漠崖眼圈一红,哽咽着道:“亦安还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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