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热烈去爱恋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滋味吗?
你知道,痛失所爱之后连遗憾也焚化成灰的无望有多令人煎熬吗?
你知道……奇迹一般失而复得,除了喜悦之外,还代表了什么吗?
是足足二十年的辗转反侧,夜深难寐;
是每一次不经意回想起来,就一次痛彻一次,然后逐渐麻木,却又希望从痛楚中获得一二慰藉;
是即使无比痛苦,也好过被岁月冲刷去旧人的音容笑貌;
是生活中处处都是她的痕迹,却不见斯人回首,笑颜如花;
是每每午夜梦回间,耳畔脑中,都萦绕不去最后一面时她眼畔那细微的柔和。
是那静谧安宁的蓝色眼眸啊,仿佛蕴藏一切包容和抚慰的温柔……终于回到他身边的莫大喜悦。
意识到伊莲娜回来了的那一刻,欧泊顾不上什么生死什么阴谋,他也来不及顾忌了。
没有什么比她的事更能夺取他的心神和注意力。
并且,欧泊的怀疑从来不会用在伊莲娜身上,他几乎盲目地爱着当年突如其来降临在他世界的女孩。
死别二十载,今朝终得相见。
如此,怎能不喜,怎能不叹,怎能不忧?
当昔日伊莲的一颦一笑和眼前人完美重合,克制着不叫破她的身份,就已经是欧泊那岌岌可危的理智在努力坚守最后的底线。
随喜悦而来的,还有更为可怖的恐慌与后怕。
害怕再次失去,害怕再次见她,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境,害怕梦醒之后,一切美好会连同她一起如梦幻泡影般消散无踪。
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晚,梦醒之后,梦中如何,全忘干净。
在见到蒙面的“青隼”的第一眼,欧泊就笃定这就是她,可笑格洛还以为能瞒过他,怎么知道不必什么如山铁证,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朝思暮想、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心上人,伊莲娜。
而只有在被伊莲娜那双温柔平静的蓝色眼眸注视着的短暂时刻,欧泊才能感受到真实。
她真真切切回到了他眼前,站在他身畔。
当奇迹降临,好不容易熄灭的偏执在瞬息之间随着燎原的爱欲席卷了欧泊的世界。
就如同此刻。
欧泊守在床边,深沉的暗绿中酝酿着无言的风暴。
他一直跟着百兽的船,从香波地一路跟踪而来。
凯多怎么敢带她来这里——飞空海贼团的大本营,金狮子史基的所在。
伊莲是自愿来的吗?
还是说,失去过往记忆的伊莲,是真的把洛克斯海贼团的混蛋们当成了掏心掏肺的家人,包括狡诈的史基?
欧泊揉了揉眉心,心底有许多疑问全数压了下去,尽管他舌尖苦意弥漫翻腾,心头不甘如囚笼野兽,不住嘶吼。
是了,他有什么资格去过问伊莲的选择呢?
还是那句话,虽然五老星劝阻了他,但当年最后真正选择了没有去管伊芙的是他自己,如今后悔,也是自找的。
“当年”。
这个词果然浸泡满甜蜜的砒霜,轻而易举就能将欧泊宝藏一样珍视的记忆融化成双刃剑,无声无息扎透肺腑,甚至一点点碾碎成灰。
和伊莲的过去……是一笔烂账,欧泊算不清,更算不得。
伊莲过世好些年之后,家族里有知情的堂兄劝解欧泊,说他生来高贵,只要欧泊愿意回到家族,已经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的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就是千年古国的公主,只要他开口,也一样易如反掌。
只要他愿意放下伊莲,放下他擦肩于生死时间的爱人。
甚至不必彻底放下,不用彻底忘记,只要欧泊愿意服软,向家族低头回去,家族甚至能允诺尽全力为他争取和伊莲的冥婚,还透露出这个解决办法是已经得到那五位大人默许的。
可是欧泊不愿意。
不愿意回到那个几乎腐烂生蛆的“家族”。
更不愿意放下他永隔生死的伊莲,不愿意用冥婚这样充满荒谬私欲的行为打扰了她来之不易的安宁。
尽管家族的扶持足以让他坐稳下任元帅的位置,只要他松口,一切不过唾手可得。
有人说他糊涂,明明有竞争元帅的底气却自己退让,也有人叹他深情,再动人的权势也抵不过心之所向,只有欧泊自己知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很简单。
欧泊的心很小很小,小到原本不会住人,后来好容易地住进来伊莲,被欧泊珍而重之地安置,可是那心还是很小,小到只要住了一个人,就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自从伊莲亡故,欧泊已经决心用整颗心埋葬他的爱人。
是陪葬还是把心打造成棺材,都不重要;肉体消亡之后,即使不同棺而葬,他的灵魂也会永远守在心爱的姑娘身边。
这是生死也无法改变的心意,也许可以称之为爱,早已经随着无处不在的清风根植在欧泊的每一寸血肉魂魄里,生生不息,纵然是死亡也无法把它从欧泊的灵魂中割离半点儿。
所以,那个海贼小子怎么敢……怎么敢把伊莲置身于这样的险境!
欧泊现在无比庆幸自己跟来了。
因为他来了,伊莲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都能够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因为只要他在,就不许任何人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伊莲身上。
错过一次的事情,谁会重蹈覆辙?
午后的阳光描摹少女的脸颊,她紧紧搂着小熊,身上盖着薄毯,纱帘随风微动,与之前欧泊见她总是眉头紧锁不同,此时她眉眼间极放松,像是在做一场好梦。
欧泊微微弯起翡翠色的眼睛,将一切温柔流淌给榻上无知无觉的少女,一如多年之前,温情不改。
此时还年轻的少女正在做一场美梦。
她久违地梦到很久很久以前,还在灵岛的幼年时光。
那是比起之后再蜂巢受叔叔和佐伊庇护时还要更加天真无忧许多的更久远的岁月,尽管父亲不常归家,母亲早早病亡,但总有人会想要弥补还那样稚嫩的伊芙,总还有更多的爱充斥不算多大的灵岛。
回想起来,那时候,虽然她的身体也不好,却也不算非常差。
那样无声而温馨的日子啊,究竟是在何时悄然遁去了身形?又是在何时,下定决心毁去她的来处?
嘘,让她在这场虚幻的美梦中沉醉小憩片刻吧。
失去父亲太久的女儿,已经足足二十年没有见过爱她至深的萨诺斯,哪怕只是一道剪影也没有过。
父亲,母亲,还有奶奶……
她已经,已经……
已经快要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了。
幸好,幸好还能在梦中……再见一面。
室内寂然无声,清风抚平少女的眉头,欧泊就这样静静着注视着伊莲娜酣然安睡的脸颊,如一座无言的雕像坐在床边,挡去灼热阳光的直射。
欧泊注意到伊莲娜臂弯间紧紧搂着一只小熊,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旧事。
那是一个同样阳光灿烂的下午,伊莲娜也是盖着薄毯午睡。
他进屋时,伊莲娜尚且没醒,他凑过去,也不见察觉。
那时,她眉宇间涌动着不安,显而易见进入了梦魇。
正巧放学回来的多拉格轻车熟路,把边上一个抱枕见缝插针地塞进伊莲娜怀里。
不过片刻功夫,伊莲娜的眉头就平缓了下去,呼吸也不再沉重。
他那时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