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的女人操着高高在上的北方口音，确认过我身份后，用彬彬有礼的语气传达指令一样的信息：不要告诉任何人snow现在在哪里，如果有媒体联系我，也不要回答任何问题。我哦了一声，迅速挂掉电话，然后抬头看向女朋友——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幼年比格犬，把你家沙发地毯一顿糟蹋后坐在废墟里可爱地看着主人，试图通过激起对方的怜爱来逃过一劫。

“什么情况现在？我俩去开房被拍到了么？”

肯定是苏州那次。当时我穿过大堂，看到几个年龄明显不能单独办理入住的小女孩在大堂里鬼鬼祟祟。那些女孩子还看了我好几眼。可当时我以为只有男明星才有这种疯狂私生，也就没想什么。可是不对啊，私生也不会

“不是你。“我的女朋友她小声说。

????我看着她，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脱离意识控制了。“什么叫‘不是我’？你和别人开房被拍到了？“

????我并不想看snow的表情——不知道是害怕看见，还是出于更强烈的负面情感。我抓起手机，点开微博搜索snow的名字，明星本人广场风平浪静，粉丝们一如既往地刷着偶像美图和舞蹈视频，对即将临近的舆论海啸一无所知。

??所以不是来找我私奔的，敢情是避难来了。

我抬头看回snow，觉得自己的自主意识崩塌过程还在继续，我和她同时开口：

??”所以是英加宁么？“

??“我和英加宁见面被人拍到了。”

??英加宁，名字很好笑，人长得一般，粉丝认为才华横溢，家里是确实很有钱。

??好几年前，他和snow谈过一段。然而详情我一无所知。事实就是，和snow交往了两个月，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谈自己以前的情史。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问题，还是说我俩都为了不说一些谎而把真相锁进了抽屉里。

?现在抽屉里的猫跑出来了。还被人拍到了。

?我觉得自己的胃绞在一起，隐隐作痛。

?陌生情况。

?我心里警铃大作。

?明星恋情被拍到的事情时时有，只要不是手拉着手去酒店开房，粉丝都还有余地自欺欺人，公司也都还有底气发含糊其辞的声明给自欺欺人的粉丝们壮胆，照理来，snow说也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当然这只是我自己觉得，我觉得什么都没必要如临大敌，除了爆发初期的传染病和战争，她的表情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漫画书里的主角在看到什么不寻常的细枝末节后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事情远没有眼前这么简单。我现在心里也是这个感觉，这种感觉让我直接跳过了“女朋友好像在背着我劈腿”这件事带来的愤怒和难过，让我直接进入了如临大敌的状态。

?而我的女朋友，在刚才那句话之后，就只是盯着我，再也没有开口了。等我再把注意力拉回到她身上，才看到她眼圈已经泛红。她的手也放在桌子上，我想伸手去碰又觉得十分奇怪，可我俩从进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而她的手机屏幕亮了灭，灭了又亮。一片沉默里，我突然觉得饭厅的灯太刺眼了，起身一巴掌拍到开关上，把客厅灯饭厅灯都给关了。我们的脸都笼罩在阴影里，她手机发出的光亮就像夜里海上的灯塔，明暗不定，直到她伸手把那台机器翻过来盖上。

?“当时是，abby约我去朋友家玩，”她开口了，“我到了发现他也在，原来是他拜托abby把我约来的，但是当时人很多，我就觉得，诶，大家自己玩自己的，结果到了唱k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说他要唱一首。“

?英加宁说歌名叫snow，snow本人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想溜但是被abby拉住了。结果这首歌还真是写给她的——搞了半天，原来是他对前度旧情复燃所以想破镜重圆，这首歌就当是表白了。不愧是粉丝眼里才华横溢的男人。snow说这其实是我和她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发生的事，当时肯定是有人偷偷拍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被某八卦媒体拿到手上，准备今晚九点半爆出来。公司先收到了风声，公关团队在上天入地。而snow不想在家里等着狗仔队摁门铃，拿上行李就跑了。下一件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我睡眼惺忪地开门，一只比格犬不由分说进了我家。

?我低头看水杯。”所以他写的那首歌好听吗？“

2

我和snow是在片场认识的，那是她主演的第一部古装剧，叫《凤行山》，粉丝期待得不得了，天天在片场外围聚集。而我是执行导演，跟着总导演干活，希望拍完这部片子以后总导演和他的公司愿意投资我的第一部长片。但是电视剧拍了一半，总导演因为”意外“猝死在酒店房里。

”意外“是官方说法，只有一小部分人——包括我——知道真相有多啼笑皆非:?他在酒店招妓，吃了伟哥，没想到药物中途触发心脏病发挂了。我只有在小时候看的80年代美国通俗里才会看到这么荒诞的死法。丑闻意味着损失，而投资方不想要承担损失，于是招妓故事被掩盖成了普通的心脏病发作。现在立刻物色一个新导演来也需要时间。制片人便把目光投向了总导演的打工仔我。一次简短的谈判后，我和制片方都满意而归：我负责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把片子拍完，而他们愿意在之后投资我的第一部长片。

在这之前，我一直只负责b组的拍摄，snow他们是a组，我俩只匆匆打过几次照面。不过”升职“以后，我俩就每天都见面了。

最开始只是一起看监视器回放时的几句调侃，候场间隙的眼神交流，暴雨天停拍时在健身房的几句闲聊，发展到端午放假时一起去吃的一顿火锅，然后加了微信。那个时候影视城很闷热，不热的时候就刮台风下雨，不要说穿着厚厚古装的演员们，我也不想一天在片场呆很久。我们拍的很快——这是我一贯的作风，拍古偶可不能像王家卫。制片方对我很满意，snow却很忐忑，进度快意味着她每天要消化的台词也多。我知道她在准备间隙会在在片场那个荷花池附近看剧本，恰好我总去那里抽烟。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爱抽烟。

我摸了摸口袋，烟盒很扁，还剩最后一支，拿出来都压弯了。我有点哭笑不得。

”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我没听他唱完。”英加宁还没唱完第二段verse，她就起身去了阳台透气。不一会儿，对方也出来了，守株待兔的狗仔们拍到了他俩的肢体接触。

“他吻我了。”她直视我的双眼。

我往后仰，松开手里的烟盒。内心像一潭死水。水面上升起雾气。

正常人在听到这种消息后应该是什么反应？我在脑子里推演了好几种回答，好像都不行。我木然地坐在那里，思考着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毫无感觉。

反正答案肯定不是“我不喜欢她”。

可是，对正常人来说，自己伴侣对此毫无反应是不是就这个意思？

“所以，”我斟酌着措辞，思考着哪一件事才是我现在应该关心的，“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这事儿？”

“我拒绝他了啊。结果他还说他想追我。搞不懂了。”

哦，这样啊。男的，真的搞不懂。我也搞不懂。她突然抓起手机翻过来，灯塔又亮了，我的女明星咽了口口水，我终于看到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我没有在生气。”我干巴巴地袒露内心，放弃了思考如何共情，“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的。”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也茫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