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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入府(1 / 2)

雨停了,窗外只剩下窸窣的叶片打上瓦片的轻响。他垂下眼,里屋帷帐翻动着,依稀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娇嗔的低语声。

他斜站在门侧。直到里屋有人唤了,在外面候着的仆人进来点了灯,他才好上前撑开帘子,将手中抱了大半个时辰的袄子披在他丈夫的身上。

他的丈夫拥住他,亲吻着他的额角:“都叫你别守着,我后半夜便去你那儿。”

“新妾,又将信纸叠好了递给他的丈夫:“先时忘记刻上章。”

他丈夫该是恨透了他这副不怒不争的样子,也奈何他确是生不出孩子。

又过了一年,由着宗族长辈做主,从妓馆赎了个尚有完璧之身的女子进府。

妾室进府前先送了生辰八字进府。跟来的媒人又带了女子绣的帕子和随身的镯子端给正妻看。

他既无姐妹,也未操持过女子婚事。拿着这些物件只觉得新奇,便当玩意儿摆弄着。

底下的媒人摸不准这贺家正妻的脾气,只当他要寻个由头搅黄这婚事,赶紧做小伏低道:“这孩子打小入了贱籍,娼馆里花花燕燕的名字难登大雅之堂。还待进门前,由夫家赏个名字。”

“名字……”

他对着面前平铺的纸页思索许久,提笔写下二字。

媒人陪笑着接过来,对着夸了又夸。

“伶乔”

这也是他第一回念出这他给取的名字。念出了声才觉得这名字实在是清冷了些。

女子跪在他腿边,垂着眼轻应了一声。她身上浅淡的脂粉味随着她微张的唇涌溢出来。

下人早已备了茶,新妾端了茶跪伏着送在元颂手边:“太太请用。”

元颂伸出手。他的指尖碰上新妾水红的指甲。温温软软,修长白皙。不似男人那般。

他浅吸一口气:“无人时你称我元颂便是——”

“太太闺名,伶乔怎敢直呼。”

伶乔抬起脸来,一双棕黑的杏眼对上元颂的眼。

元颂呆楞住了。

自己丈夫纳的这位新妾确称不上美人。额头宽阔,嘴唇细薄,下颌也有着不合她这个年龄的凌厉。只是眼眉深邃又柔和,鼻子也是笔直高挺,合在一块儿别有一番韵味。

“太太…”

元颂才发觉自己不知觉间已经握住了伶乔的手,这女子正疑惑地瞧着自己,一双干净得发透的眼瞳望进他的眼里。

他松开手,脸上已然滚烫。

“让你见笑了。”他挥手让下人搬了椅子让伶乔坐,“贺府里除了我是个双儿,其余都是些男人。终于来了个女子,倒是让我看呆了。”

伶乔松了口气般轻笑了声:“太太以后若是无聊寂寞了,唤伶乔过来陪您解闷儿便是。”

“这怎么好。”元颂抬手喝了一口茶,直觉与人共享一个丈夫也并非什么坏事。

新妾入府不久,他们的丈夫便远行经商去了。元颂早已习惯了一人守着个偌大的宅子,更何况今时不如往日,府里又有了个人陪他。

元颂以为自己该是比伶乔年长个七八岁的,真正算了才发觉实际也就只有三岁之差。

“家道中落时我已经进家塾读了一两年书了,十四岁时被卖给娼馆后学了四五年唱,中间又耽误了几年,才去给媒人相看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元颂却看见她的眼眶泛了红。

媒人来说媒时提过,这孩子外祖父本是前朝尚书,一生清廉为官,家学深厚,教子有方。无奈晚年卷入朝堂党派之争,为奸人所害,全家五十六口残被灭门。伶乔那年不满十岁幸免于难,却也被贬入贱籍,最终流入青楼楚馆,卖唱为生。

“太太要是想听,伶乔便给您唱一曲。”

她挪了挪身下的椅子,膝盖贴近了元颂的腿。元颂惶恐地躲闪着,却被她半推半就地搂住了肩。

元颂痴愣着连大气也不出,伶乔接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伶乔只会唱些花街柳巷的曲子,太太只当听个乐。”

她说着,真攀坐在元颂身边唱起歌来。她的声音不算清亮,甚至带了些沙哑。唱起这些深闺情意的歌词却是恰恰好。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明明是儿女情长之事,却被她唱出了“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意味。

她不疾不徐地唱着,嫣红的指尖轻敲着元颂的大腿,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鼻尖。元颂像是真成了那花街常客,一头栽进温柔乡里不醉不归。

一曲唱毕,她终于松开手。站起对着元颂欠了欠身:“伶乔不会别的,也就只有这些小本事拿得出手。让太太见笑了。”

她的裙摆拂过元颂的脚背,留下一阵风。

他们的丈夫不在,府里的事便全交由他负责。他本就出身诗书礼仪之家,打点府中账目杂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事务琐碎,也劳心劳神,没过几月他便病倒了。

府里立刻请了大夫给他诊脉。

“疲累所致的阳虚。多休息,食补便是。”大夫挥笔开了副方剂交给管家。

知晓自己身体无事,元颂也支开了下人和管家:“不知我这身体可有……”

这位大夫先前没少给元颂诊脉,便明了他的心结所在:“太太如若继续这般操劳,怕是仍然难以怀孕。”

他垂眼思量了一阵,仍是说:“那还是照着过去调理的方子抓些药吧。”

他送走了大夫,跟着不明不暗的月影闲走至街口,月色照着他渗着汗的额头,透出温润的莹白。他在墙边站了许久,才转身回走。

再回来时就听见自己屋里不是一般地热闹。他喜静不喜闹,屋子里常是不留下人的。

他缓步走进屋,只见一抹青莲色的身影正穿梭在桌椅之间。

他叹了口气,还未开口,那身影就迎了过来:“都说太太病了,伶乔来看看太太。”

他强打精神挤出一抹笑:“劳你关心了。”

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四菜一汤,一副陌生的碗筷摆在一边。

他想着府里也没派下人给这新妾,她何以弄来这么些菜的。

伶乔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低着眼眉道:“伶乔手艺不好,只会弄些小菜。”

元颂瞧了瞧桌上的拌青瓜炖豆腐,确是些清爽的家常菜。原本渐失的食欲倒也恢复了些。

他在桌边坐下,伶乔站在边上为他盛了一碗莲藕汤:“太太在外面站久了,先喝些暖的。”

元颂指尖还未碰上眼前的汤勺,双手便被伶乔抚在掌中。

“就是还未完全寒下来,也不兴这么冻的。”

她握着元颂的手,像是块宝玉似的揣进怀里捂着。她纤长的手指抚着元颂的指缝,不愿放过任何一处。

元颂赶忙抽回手,手腕却已是满粘着她身上的甜香。

伶乔弓着身子,双唇微张,痴愣愣地不知所措,似是为着元颂的冷淡和抗拒而失落极了。

元颂清了清嗓子:“很香——”

“嗯?”

元颂更觉难堪:“我是说这汤。”

伶乔才松了口气似的轻笑道:“太太喜欢便好。”

他吃了多久,伶乔便在一旁站了多久。元颂一口菜刚吃完,她的筷子便已在手中握着预备着夹下一道菜。

他自小是被当男儿养大的,这般的规矩也只有幼时在祖母屋里见过。没想到这个新妾出身低微,却有如此教养。

元颂细细咀嚼着口中的菜,目光却也从未离开过伶乔忙碌的身影。

他最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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