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灰溜溜回到卧室，丧得要死。

没人欢迎我，没人欢迎我。

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于是我加倍努力地试图让人喜欢我。

我爸不是喜欢成绩好的优秀小孩吗，那我就在智力范围内把成绩学到最好，我还学了弹钢琴、学跳舞、学画画，要多优秀有多优秀，绝对拿得出手。

我妈不是忧思过度吗，那我就嘘寒问暖，给予她无限的关心，我敢说，她亲儿子都不一定能像我这样孝顺。

在学校里我也不逞多让，务必要当上风云人物。

可以说，比我成绩好的，没我性格好。比我性格好的，没我帅。比我帅的，没我多才多艺。比我多才多艺的，没我有……咳，没我家有钱。

我家有点小钱，但基本落不到我手上，我过的都是手心向上的日子，向我爸要点零用钱跟打仗一样，他老骂我一高中生不好好学习总要钱干什么。

“亲爱的爸爸，我初三就窜到一米八了，现在更是比你都高了，你猜猜我现在穿的衣服都是打哪儿来的？”

我爸有点不好意思，不情不愿从钱包里掏了一打钱给我。

我谢了一声。

有爸就这点好处，总归不会让我饿死冻死。

我爸叫住我：“陈子昂，少去烦你季阿姨，需要钱就来找我要。”

我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挺严肃的。

我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让我妈习惯我叫她妈了，只有我爸还坚持让我叫季阿姨。

“我妈都没说什么……”

我爸朝我走了两步，我已经比他高了，面对面说话时得朝他微微低头。

“她不是你妈，我才是你爸爸，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你得明白这点。”

你不是说不想有我这样的儿子吗？

“哦。”我点头。

可能是现在的我不像以前那样又脏又皮像个猴样了吧。

为了让爸喜欢我，我废了不少心血来让自己变得完美。

一开始的目的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变完美的路上我也得到了不少好处，我停不下来了。

我拿着钱给我哥们一号买了生日礼物，给哥们二号的女朋友也准备好即将到来的生日礼物，哥们三号……看了下时间，生日还早，到时候再说。

最后还剩下百来块钱，准备留着买点材料给我爸做个什么手工礼品。

我买了个16寸的胡桃木相框，在我爸公司的官网上还有我妈的朋友圈里翻了个底朝天，选出了他最帅的一张照片，再用油画画笔把我爸那骄矜威严的眉眼勾勒出来……

他生日那天，我兴冲冲抱着包装好的画去书房找他，希望他能给我点好脸色，能夸夸我就更好了。

书房门没关，我爸正在里面打电话，我不敢打扰他，只能站在门口等他打完这通电话。

“他13岁才接回来……不一样……我没法把他当亲生的……等他成年……我知道……有点后悔……没有……那孩子挺好的……可能就是因为太好了……你不懂……诶……以后再说吧……”

我等里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敲敲门：“爸，我可以进来吗？”

声音隔了两秒才传出来：“进来吧。”

我抱着画框，笑容满面地对我爸献宝：“登登登，爸，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我爸表情没变，只伸出手，我顺势把画递到他手上。

他用细长的手指拆开包装上的蝴蝶结，像在拆开我的心脏。

他拿出那幅油画，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也许他仔细看了的吧，因为他哪怕只看一秒，在我这儿也像看了很久一样。

他放下画，对我说：“谢谢。”

我开心不已，为这一句谢谢。

“爸，生日快乐，你现在依然那么帅，让我忍不住想画下来。”我睁着大眼睛与他对视，渴望他能从我的眼中看出我的真诚。

我爸与我对视几秒，没有说话。

这种无声的对视很磨人，他看着我却不骂我的情况少得可怜，我无从判断他在想什么，所以也没办法见招拆招，只能这样静静看着他。

我爸撇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到那幅画上。

“小天以前也画过我，但是没你画得那么好看、那么完美。”

我怔怔听他说。

“并不是越完美的东西，就越让人喜欢的。”他抬起眼，“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

我眨了眨眼睛，因为感觉有点酸。

他是故意的吗？故意让我难过？

我把画从他手中抽走：“我又没有对不起你，你干嘛要这样，小天又不是我害死的，他生病走的啊。”

我爸拍着桌子站起身：“谁给你说的这些？”

“我妈说小天他……”

“你闭嘴！不许提他！”他绕过桌子来到我面前，“要我说多少遍她不是你妈？你对她那么好，隔三差五送礼物，到我这儿，今年才想着送幅画，而且这个胡桃木还是假的，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我哪里懂看木头，而且我觉得你不会稀奇那些礼物的啊，本来我妈心情不好……”

“滚出去。”我爸忍无可忍，推着我往外走。

我转身抱着他把他往回推：“爸！爸！我错了，我哪点没做好，您说，你别赶我出去啊，有话好好说，我肯定改！”

我爸的性子我都摸透了，我都把他当儿子哄的。

我半推半抱地把他放回办公椅上：“以后我年年都送你礼物，什么父亲节、端午节、五一劳动节、情人节……我都送！”

我爸推开我，我蹲在地上看他，他却不愿意看我，只随手翻开桌面上的文件。

“成绩最近怎么样？”过了会儿，他才平静开口。

我看他终于愿意回归正常的谈话，顿时松了口气。

“这次考了年纪前10……哦钢琴也考完证了，最近在跳poppg，素描没学了，有在健身……”

我像汇报工作一样把最近的生活一一向他交待。

“健身？”我爸低头看我一眼。

“是啊爸，你不介意我用了你的健身房吧？”我嘻嘻笑着先斩后奏。

他不置可否：“没见你长多少肌肉？”

我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胸膛上：“现在看不出来，但我脱衣有肉的，爸你摸摸呢，能感受到吗？”

我爸没有抵抗地把手覆在了我心脏的位置，咚咚咚的，跳动的声音隔着他的手掌传递到了我抓住他手腕的指尖上。

我感到手下细腻的皮肤慢慢变得粗糙，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刺着我的手。

我见他愣愣的不说话，于是又把他的手往下压了压：“爸，你感觉到了吗？怎么不说话？”

我爸这才像醒过神来一样，把手收了回去，动作有点大，显得很仓促。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感觉到了。”

我站起身，低头俯视他，他也仰起头看我，眼神从鼻尖滑到我的嘴唇，又马不停蹄移开，看向我的眼睛。

我笑了笑：“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