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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3 / 6)

爱和怨天之情,激动得难以自禁了。她不忍心看见那温文尔雅、心地纯洁而善良的艾希礼竟是一副破衣烂衫,辛苦劳累的模样。他的手天生不是来劳动的,他的身体天生也只能穿戴绫罗。上帝是叫他坐在深院大宅之中,同宾客们高谈阔论,或者弹琴写诗,而这些音韵优雅的作品又毋需有什么涵义。

她能容忍让自己的孩子用麻布袋作围裙,姑娘们穿着肮脏的旧布衣裳,让威尔比大田里苦力工作得更辛苦,可是决不忍心让艾希礼受这种委屈。他太文雅了,对于她来说是太宝贵了。决不能让他过这样的生活,她宁愿自己去劈木头,免得眼见他干这种活时自己心里难受。

“人们说亚伯林肯就是劈栅栏出身的呢,≈ap;ot;当她走上前来时艾希礼这样说。“想想看,我可能爬到多么高的地位!≈ap;ot;她皱起眉头,他总是在困难面前谈一些很轻松的事。但在她看来都是很严重的问题,所以她几乎被他的话激怒了。

她直截了当地把威尔带来的消息告诉他,话是那和简洁,一说出来觉得便如释重负了。当然,他会提供一些有益的意见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发现她正在哆嗦时连忙把上衣取下来披在她的肩上。

“怎么,≈ap;ot;她终于说,≈ap;ot;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必须从哪儿弄到那笔钱吗?≈ap;ot;“当然“他说,≈ap;ot;可是哪儿有弄呢?≈ap;ot;“我在问你呀,≈ap;ot;她有点恼火的答道。那种卸了担子的感觉早已消失。即使他帮不上忙,可为什么连句宽慰的话也没有,哪怕说一声“唔,我很抱歉≈ap;ot;也可以埃他微微一笑。

“我回来好几个月了,只听说过一个人是真正有钱的。那就是瑞德巴特勒“他说。

原来上星期皮蒂帕特姑妈已给媚兰寄来了信,说瑞德带了一辆马车和两匹骏马以及满袋满袋的美钞回到了亚特兰大。不过她表示了这样的意思,即他的这些东西都是来路不正的。皮蒂姑妈有这种看法,这在亚特兰大颇为流行,那就是瑞德曾经设法夹带联盟州金库里一笔数百万的神秘款子跑掉了。

“让我们别谈他了。≈ap;ot;思嘉打断他的话头。≈ap;ot;只要世界上有下流坯,他就算是一个。可是,我们大家会怎么样呢?≈ap;ot;艾希礼放下斧子,朝前望去,他的眼光仿佛伸向很远很远她无法跟上的地方。

“我担心的不仅是在塔拉的我们,而且是整个南部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会怎么样呢?”他这样说。

她觉得想要突然大喊:“让南部的每个人见鬼去吧!问题是我们怎么办?≈ap;ot;但是她忍着没有说,因为那种厌倦的感觉又回到她心头,而且比以前更强烈了。原来艾希礼竟一点忙也帮不上。

“到头来究竟会怎么样,只要看看历史上每当一种文明遭到毁灭时所发生的情况就知道了。那些有头脑有勇气的人要以通过这种动,而那些没有头脑和勇气的就将被淘汰掉。我们能亲眼看到这样一次gotterdarung这尽管令人不怎么舒服,但毕竟还是很有趣的。≈ap;ot;“看到一次什么?≈ap;ot;“一次诸神的末日。不幸的是我们南方人并不承认自己是神。≈ap;ot;“看在苍天面上,艾希礼威尔克斯!请你不要站在这里给我胡扯淡了,这次是我们要被淘汰呢!≈ap;ot;她这种夸张了的疲惫似乎稍渗入他的心灵,将他从遥远的遐想中唤了回来,因而他亲切地捧起她的双手,把她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审视手上的老茧。

“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两只手,≈ap;ot;他一面说,一面轻轻亲吻两只手心。“这双手很美,因为这双手很坚强,每个老茧都象一枚纪念章,思嘉,每个血泡都是对你勇敢无私的奖赏。这双手是为了我们大家,为了你父亲,那些女孩子,媚兰,那婴儿,那些黑人,以及我,而磨出老茧来的。亲爱的,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在想,&039;这里站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傻瓜在空谈关于古代诸神的废话,而活着的人却面临危机,&039;难道不是这样?≈ap;ot;她点点头,但愿他继续握着她的双手永远不松开,可是他却把她的双手放开了。

“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是希望我能帮助你。可是我没这能耐。≈ap;ot;他用困苦的眼光望着那把斧子和那堆木头。

“我的家和全部财产都早已经完了,我过去从来不清楚那些财产是归我所有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已毫无用处,因为我所属于的那个世界已经消失。我无法帮助你,思嘉,只能以尽可能老老实实的态度学着当个农夫。可这样做并不能帮你保全塔拉。你以为我们在这里依靠你的周济过活,还不明白这处境的悲惨吗——唔,是的,全靠你的周济,我永远也报答不了你为我和我们一家人所作的牺牲,出自你仁慈心肠的牺牲。我一天天愈来愈深切地感觉到这一点。我愈来愈清楚地看到自己多么无能,以致不配接受这加诸我们身上的所有恩惠。我这种可恨的逃避现实的习性,使得我愈来愈难以面对目前的现实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ap;ot;她点点头,她对于他说的意思并没有一个十分清楚的概念,可是她平心静气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这是他头一次向她倾诉自己心中的想法,尽管他外表上显得离她那么远。她非常激动,仿佛自己面临着一个新的发现似的。

“不愿意正视赤裸裸的现实,这是我的不幸。直到战争爆发为止,生活对于我一直就像幕布上的影子戏那样,谈不上什么真实。而且我宁愿这样。我不喜欢事物的轮廓太清晰了。

我喜欢它们稍稍模糊些,有点朦朦胧胧。≈ap;ot;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浅浅地一笑,同时因风寒衣薄而微微颤抖。

“换句话说,思嘉,我是个懦夫。”

他那些关于影子戏和模糊轮廓的话,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最后一句话却是她在语言上能够听懂的。她知道这不是真话。他身上没有懦弱的成分。他细长身躯上的每根线条都表明他家历代祖先的英俊勇敢,而且他在这次战争中的经历是思嘉所深知的。

“怎么,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难道一个懦夫会在葛底斯堡爬上大炮去鼓舞士兵重新战斗吗?难道将军会亲自给媚兰写信谈一个懦夫的事迹吗?还有——≈ap;ot;“那不是勇敢,≈ap;ot;他不屑一顾地说。≈ap;ot;战争好比香槟酒。它会像影响英雄的头脑那样迅速影响懦夫。在战场上,你要不勇敢,就是被杀掉,所以傻瓜也会勇敢起来的。我现在讲的是另一码事。而且我的这种怯懦,比起初次听到炮声便冲上去那样的情况。还要糟糕得多。≈ap;ot;他的话说得缓慢而又颇为吃力,仿佛说出来使他感到痛心,因此要站到一旁来伤心地看这些话似的。要是别人这样说,思嘉准会轻蔑地把这些武断之言当作假意谦虚或者希图得到赞扬而不予理睬。可是艾希礼好像真是这样想的,他的眼睛里还流露出对她躲躲闪闪的神色——这不是恐惧,不是抱歉,而是对于一种无法避免又势不可当的压力的紧张心情。

寒风吹拂着她又湿又冷的双脚,她又瑟瑟颤抖起来,但这颤抖与其说由于冷风,不如说由于他的话在她心中激起了恐怖。

“不过,艾希礼,你究竟害怕什么呢?”

“唔,是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一些用语言说出来会显得很可笑的东西。最主要的是害怕生活突然变得如此现实,从此得与它切身相处,太切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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