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在旁听了,立即道:“陶子贡只顾着捉拿含山向宸贵妃报功,不会在意王爷性命!嘉南,咱们可要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经言洵提醒,嘉南立即明白了,含山能否回宫是宸贵妃关心的事,而她在意的,只是父王的安全。
“听三殿下的,”嘉南咬牙道,“不许惊动州府衙门!”
收到白璧成血写的“令”字,傅柳立即兴奋起来,他知道白璧成已入绝境,要自己带人等在西门,就是要杀出黔州去。
什么能让白璧成放下佛心重操屠刀?傅柳不关心这个,他只知道“守得云开见月明”,等了六年,终于等到白璧成杀心萌动,不再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大丈夫立世求个痛快,本就不该受那些闲气!
傅柳收起血令,做了三件事。其一给驻守西门的府军换人,这个换不是大张旗鼓的换防,是兄弟之间的代班换岗,悄无声息以兵替兵,要保证西门守军八成是雪夜盟成员;其二调拨五百人分散在西门外的树林里,傅柳是都尉,调拨五百人无需请示,过了这个人数就要报知陶子贡;其三派出三支传令兵,往玉州、平州、台州方向,传话各州府军中的雪夜盟头领,说“将军传下血令。”
将军传下血令,这是专属白衣甲将士的暗语,白衣血令,是誓死不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意思。可叹白璧成在玉州百战羟邦,从不曾颁出白衣血令,被送到黔州做个闲散侯,却生生被逼出来。
傅柳受血令刺激,已是摩拳擦掌,急不可耐。最后,他让亲信换快马跑一趟京城,去找顾淮卓。
“让顾猴子把将军的白玉狮子骢和银霜锁子甲送过来,”他咬着牙道,“见到他就说我讲的,问他敢不敢来!”
“顾将军若问到哪找您,要如何回复?”
“他自然知道如何找到我们。”傅柳笑了笑,“这精猴子想干什么干不成。”
亲信答应着去了,傅柳走到窗前望望天空,忽然神清气爽。
他到西门时夕阳正艳,来迎接的百户令是雪夜盟里的熟面孔。傅柳缓缰下马,问:“都准备好了?”
“是,城门内外,大多是咱们的人。”百户令道,“都尉,您可知道侯爷在衙门公堂出事了?”
“出什么事?”
“听说他破了前一段的五人案,那凶手却反咬一口,说侯爷在府里私藏七公主!”百户令绘声绘色描摹一番,又道,“这必定是诬害他!咱们可要杀进衙门,把侯爷抢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事!傅柳一时恍然,难怪他出了白衣血令,这是中了圈套?
“都尉,咱们若是去救,不如将城外的五百人叫进来?”百户令又出主意。
为白璧成的安危着想,傅柳也有一瞬的冲动,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血令是死令,要他到哪里就必须到哪里,否则便是抗命不遵。
“不必,”傅柳沉声道,“侯爷用兵向来精准,他叫我在这里等着,此处便是他的生门!至于城里的事,他会有办法,不必我操心。”
“那……,要等到何时?”
“不知道,”傅柳望望逐渐退隐的夕阳,“等他料理妥当,自然就来了。”
谁知这一等,从霞光四射等到了满天星辉。傅柳不敢在城门勾留,只怕落于痕迹,于是在附近的酒楼包了房间,临窗观察动静,天黑透之后,没等来白璧成,先等来了车轩。
车轩来见傅柳,结结巴巴说了公堂诸事,傅柳终于明白了,白璧成这是难过情关。他摸了摸胡须,回想在妙景山庄见过的含山,暗想:“管他情关不情关,只要不过窝囊日子,为了谁不都一样?”
他自己这样想,却要替雪夜盟将士编个说法,不肯崩了白璧成的人设。思前想后,他唤来松潘关时就跟着自己的校尉海临,道:“你再挑三路传令军,务必把这句话带到各州雪夜盟,就说裕王听信诬攀,治侯爷私藏公主之罪,要判他腰斩弃市,这才逼得侯爷颁出白衣血令。”
海临得令,匆匆下去安排。傅柳摸着胡子得意,认为自己办事很妥帖,却在这时,酒楼上一阵楼梯乱响,沈确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禀道:“都尉,侯爷过来了!”
西出黔州
比起其他三处城门,黔州西门显得清静荒芜。此门西去连接平、台两州,若遇羟邦南下,便是官兵拒敌与百姓逃生之处。为了容下大量兵甲聚集,西门附近少民居、少店铺。
白璧成挑此处出城,一是为了出西门向平州最便捷,另一个也是怕打起来滋扰百姓。
当年他交还兵权,一声不响到了黔州,无怨无悔过了六年,有人说他重情义,为了兄嫂甘愿低头,也有人说他无大志,为了封爵宁可苟且,只有白璧成自己知道,他挺枪跃马是为国为民,只要国泰民安,他无所谓自己在哪。
六年里,他并非没有恨,也并非没有怨怼,在得知自己中毒后,他也曾想过杀进京去要解药,但想到率雪夜盟起事后,要把黔州一带的百姓推进战乱之中,白璧成便放下了私念。
这一次,白璧成有许多办法保着含山安全到平州,他甚至打算好带着含山凭空消失,让朝堂内外找不到他们,也让雪夜盟和秦家军找不到他们,然而他没想到晓天星和楚行舟快了一步,将自己逼到了不得不反的境地。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含山回宫,总之他快死了,在乌蔓藤的毒性彻底爆发之前,他要把含山安顿好,他这一生为自己做的事不多,但总要有一件,至于留下的身后骂名,那就随它去吧。
此时,他纵马向前,眼看着西门城楼逐渐显露,便向楚行舟道:“我要派风十里做事,你找个人替他赶车。”
“侯爷要老风做什么事?”楚行舟嬉笑道,“不如差在下去吧,在下也可以的。”
“可惜傅柳不认你,”白璧成冷冷地道,“雪夜盟的事,你还是少插手为妙。”
楚行舟碰了个钉子,心里倒还好,他以为白璧成在为五人案生气,于是吐吐舌头道:“侯爷莫急,在下这就派人替下老风。”
不过一时,风十里奔了过来。白璧成跃下马来,附耳道:“傅柳必然掌握了城门,你快跑几步过去,设法见到傅柳,传我的话,说裕王与我同来,城门不须厮杀,让他在城外等我。”
风十里一听这话,就知道白璧成顾念傅柳,还想让他保全声名留在黔州。他于是说:“侯爷莫怪标下多嘴,您如此出了黔州,傅将军就是化成了灰,也要跟着您走的。”
白璧成情知风十里说得不错,却皱眉道:“他愿意跟着便跟着,可他的兵士总有不愿去的,也要给他们条路走。”
他余威不散,所为不过是爱兵如子,打击羟邦力求一击即溃,从不肯用人命填出的战功,哪怕今日命悬一线,也还在替兵士留出路。风十里知道劝不了,领命后便消失在夜色里。
不多久,车队到了城门之下。在楚行舟等人的护卫下,白璧成亲自请出裕王,推着他走到灯火通明处,低低道:“王爷,我有百步穿杨的勇士,正张弓搭箭对着您后心。请您说一句话,让王府侍卫和城门守军都退开,保我等顺利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