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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2 / 3)

容不下,这下倒省了他的功夫。只怕不用多久,这小子就要被丢到乱葬岗去了。

端本宫的静室内,罗祥的神色由最开始如看死人,到现在倒生了几分敬佩不忍。每次当他以为他要坚持不下去时,他又再次站了起来,继续开始写,至此鲜血已然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罗祥想到了好友谷大用之语,此人是王太监荐来的,又是如此宠辱不惊,刻苦好学,日后说不定能成个人物呢?既如此,倒不如结个善缘。想到此,他悄悄出去,刚拿了几色点心和一瓶金疮药,正准备往回走时,就听到正殿传来动静。

他问旁边的小太监:“是谁来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回罗哥,是徐首辅与李次辅来了!”

罗祥一惊,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连一直卧病在家的内阁首辅都坐不住了。徐溥与李东阳这次是有备而来,早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内阁开了一次会。

内阁位于午门东南角的会极门内一栋高广严丽的小楼之上,其中包括阁臣的值房、文书档案室等等。平日里,三位阁老要么各自在自己的值房里辛勤工作,要么偶尔到楼上的休息之所小憩,可今日早晨,他们竟然放下手中堆积如山的公务,齐齐聚到会客厅内。

紫砂莲鹤壶在风炉已沸了三沸,谢迁忙侧身取下茶壶,将煮好的茶汤倒入杯中,这煮得是凤凰水仙,香气浓郁,茶汤红艳。他取一杯递给徐溥。徐溥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白膜,他想伸手去接,可朝的方向竟然是偏斜的。谢迁心下酸涩,他忙拉住徐溥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茶碗放进他的手里。

徐溥这才知,自己连方向都搞错了,他苦笑一声:“人老了,不中用了。”

一旁的梁储见状也是惊痛不已:“元辅的眼疾,竟已恶化到了如此地步吗?”

徐溥摆摆手:“老夫今年已然七十二岁,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岂止是双目,脏腑之中亦早有疾患。比起负图,老夫才是应当致仕之人。”

礼部尚书刘健道:“您乃国之栋梁,中流砥柱,朝中哪里能离得了您呢?”

徐溥叹道:“可惜,残破之躯,恐难为国尽忠了。老夫已向圣上递了辞官折子,请乞骸骨返乡,想必答复就在近几日了。”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谢迁不由道:“您怎的突然做此决定?”

徐溥道:“哪里是突然,老夫早有归田之意,数月前就想请辞,只是那时圣上执意斩杀李大雄,负图因此致仕,六部尚书更替,朝政正值不稳之时,老夫自觉身为元辅,岂能在此时离开,故而勉力强撑罢了。现下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王鏊如鲠在喉,他想说,现下朝中也是暗潮汹涌,离不开您的辅弼,可看徐溥如风中残烛的模样,他也将话咽了下去,只听徐溥又道:“只是,在离开之前,老夫必有一言相劝。”

众人皆说:“洗耳恭听。”

徐溥面色一沉,重声道:“叔厚、济之与希贤这三日所为,实是太过,有违臣节。”

被点名的梁储、王鏊与刘健皆是一惊,梁储道:“您所指的莫不是责罚李越与张奕之事?”

徐溥道:“正是。”

刘健的性子既刚且直,他道:“元辅恕罪,下官实在不知,师教徒,有何不对?”

徐溥道:“你若真是尽心管教,老夫怎会有半个不字。只是,这三日来,你又教了多少圣人之言?无非是因对圣上、太子不满,故而拿两个孩子做筏子。”

刘健的脸一时涨得通红,王鏊道:“元辅容禀,皇上、太子无故出此乱命,必有缘由。若不是李越巧言令色,张家以裙带攀附,怎会如此?这二人委实算不上无辜。”

梁储接口道:“尤其是李越。下官罚他,也是因他学问太差。”

徐溥道:“那你们可料错了。李越未必想入宫来,受你们的无端指责。”

李东阳点点头,又将萧敬所言李越勇救无辜弱女,弘治帝的真实打算说了一遍,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梁储不解道:“可是,为何此人还留在宫中?”

徐溥道:“这是太子之意,陛下言说,太子认为因身份之故,接近他的人都别有所图,唯有此人堪称正直,虽然学问差些,但胜在人品,难得投缘。太子还允诺,必会痛改前非,从此勤学好问。我等费心选伴读,不就是为了让这位活祖宗步上正道吗,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只可惜……”

王鏊明白徐溥的未尽之意,他惭愧道:“因为我等太过莽撞,以致局面无法收拾。”

刘健道:“既如此,圣上为何不直言,反而颁发中旨。不经凤台鸾阁,何名为敕?”

李东阳道:“想是怕群臣反对,不可收拾。未曾想到,这样一来,一样会引起大家的不满。此事元辅亦劝诫过圣上,圣上也欣然纳谏。现下,就是该讨论如何收场的问题了。某虽也不赞同这二人入宫,但事已至此,总不能让朝野内外继续看天家的笑话。主忧臣忧,主辱臣死。”

这一番话更是说得三人心如油煎,王鏊道:“下官愚钝,不知元辅有何妙计?”

徐溥道:“你们三人先上奏谢罪。三月之后,刚好是神童试举办之时,那时就让这二人与各地神童一道在奉天殿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应试。若证实其才学不错,此事不就就此揭过了吗?”

刘健瞪大双眼:“张奕也就罢了,可是李越,下官恐三月时间尚短,恳请元辅再宽限些日子……”

徐溥道:“不可,你们皆是饱学之士,多加用心也就是了。”

三人理亏在先,只得应下。徐溥说动了下属,便动身来劝罢课的太子爷了。

言谈之间定凌烟

孤只有一条,刘健等三人,不得入阁。

朱厚照倚靠在紫檀嵌玉宝座上, 疑惑道:“您的意思是,让他们二人去参加神童试?”

这是从太子爷的曾祖父英宗皇帝时延续下来的良好传统,由各省主事官员推荐本地聪明颖悟的神童, 由皇帝亲自主考, 其中优者可进入翰林院或顺天府学读书,次一等的也能进入家乡的府学继续深造, 当年的程敏政与坐在此地的李东阳无一不是因此进入仕途。这倒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可那两个蠢货能否把握住,就是个问题了。万一在文武百官面前公然出丑,那不是弄巧成拙?

徐溥虽然眼疾很重,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见皇太子久久不语,便知他顾虑为何, 他缓缓开口道:“殿下放心,臣已嘱托刘健等人,他们必会费心教导,务必不失朝廷的颜面。”

朱厚照一听刘健的名字就重哼一声:“他们如今倒是想起朝廷的颜面了?”

徐溥道:“殿下恕罪,他们只是一心为国,故而失了些分寸,现下已然知错了, 明日便会上表请罪。”

一句请罪就以为能将冒犯天威的死罪抵消了吗?朱厚照面如寒霜,只是并未当做徐溥的面直说。李东阳年纪虽大, 但尚心明眼亮,在一旁看得真真的,当下心中胆寒, 马文升不过上奏批评他玩物丧志就被他逼得致仕, 这三人可是让他颜面尽失, 依照这位爷睚眦必报的个性,只怕不会轻易干休。毕竟是多年的同僚,李东阳实不忍心,他想了想道:“殿下若担忧张奕、李越等二人的学业,老臣这里倒有一礼相送。”

朱厚照道:“是何物?”

李东阳道:“正是老臣近年些来的笔录心得,可供他们参阅。”

朱厚照双眼一亮,面露惊喜之色:“此话当真,李先生当真舍得?”

李东阳微笑点头,心下在滴血,为了三位同事的前程性命,舍不得也得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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