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却被俞泽像拎小鸡一样带走了,俞泽一路都在骂她:“你这个小傻子,能不能安静些,不要老丢人现眼!”
俞洁被他说哭了,到上了牛车时,还在抽抽噎噎。沈九娘望着远去的车辙不由一叹,她折返回去时,唐伯虎正在正房中等她。
沈九娘满脸歉意:“阿越可歇息了,都是我的不是,这才怠慢了他……”
唐伯虎摆摆手:“都是一家人,我去和你去不都是一样吗。我已经叫栓子他们去买浴桶烧水了,等他们沐浴更衣完毕,咱们再用饭。”
沈九娘这才安定下来,她不好意思道:“妾身只是觉得,今非昔比了。”李越已经不是无亲无故的少年,她即便在这江南也听说过他的名声,名冠京师的才子,万岁身边的第一红人。他已经成了自己需要仰望的大权贵了。
唐伯虎却很坦然:“我们是患难之交,再说了,她不是那等人。”
果然,待用饭时,月池待他们一如往常,沈九娘提起的心这才渐渐落下,她也知道了时春是女儿身,不由笑道:“难怪,小洁非说这儿有个姐姐。想来,这些孩子,眼睛反而要净些。”
酒足饭饱后,晚间闲聊时,唐伯虎方和月池谈正事。他们连屋里里都不敢待,索性去了地窖里,托时春在门口望风。两人点着昏暗的油灯,坐在白菜堆中,面前放着一碟卤牛肉和一叠花生米。唐伯虎拿起小酒瓶:“这可是青城乳酒,我花大价钱淘来得,一直不舍得喝,就是等你。”
月池却懊恼道:“可惜这次出来匆忙,不能给您带些好酒。”
唐伯虎两杯酒下肚,脸上已然起了红晕:“我倒不在乎酒,关键是你的小命!”
月池即便有千般难处,也不会向唐伯虎吐露。她笑道:“我?我过得很好。”
唐伯虎皱眉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月池摇摇头:“如今市井繁华,服妖倍出,涂脂抹粉,衣红披紫,红丝束发的生员大有其人。我这都算简朴的,再加上我又经历了科举搜身,还去娶了一妻一妾。谁会往这里想。”
唐伯虎道:“那皇爷呢,我听说你和皇爷、似乎……”
月池讶异之余又是无语:“此等无稽之言,居然传到了这里。”
她睁着眼说瞎话:“皇爷待我就如亲兄弟一般,是那些嫉贤妒能之人,为了污我的名声,这才散布谣言。我已然好好惩治过两个罪魁,料想他们以后再不敢了。”
唐伯虎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又不好意思道:“为师不是那个意思,我主要是怕你吃亏。”
谁知月池又语出惊人:“男欢女爱而已,谈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只是,要找到一个守口如瓶的男人,实在太难了,为今之计,只能先忍忍。”
唐伯虎:“???”
他早知道徒弟不是寻常女子,没想到在男女之事上居然有武周之风。他哽了半晌居然鬼使神差道:“找一个倒是不算什么,贾后还不是……”
他在月池诡异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贾后是指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素以剽悍著称,时常派遣随从去街上绑架美男子,用箱子偷入进宫廷与她私通,睡一个就杀一个,用了马上就宰。只有一个肤白貌美的小吏讨了她的欢心,才留下一条小命,世人因此才能得知贾后的风流韵事。
唐伯虎鼓起勇气再次道:“找人是小事,可万一,身怀六甲……”
月池蹙眉道:“不是能避孕吗?”
唐伯虎已经完全不知话题是如何转到这个方向的,不过风流唐才子还真知道:“为师也只是年少轻狂时听说,南边有一妇人,夫家对她甚好,房中根本不置妾婢。可她连生了五胎之后,实在难以忍受,因而想法子避孕,结果却……血流不止,一命呜呼。【1】”
月池一时瞠目:“那秦楼楚馆中又是怎么回事?”
唐伯虎道:“她们是吞食少量水银、砒霜和烟土来避孕,这些都带毒素,稍有不慎,就会中毒身亡,你可千万不要瞎折腾。要绝生育之苦,哪有那么容易,若是能这么简单,高门贵妇也不至于主动替夫纳妾了。”
月池在怔愣片刻苦笑一声:“我还是想当然尔。我以前以为,女子心甘情愿地扶持兄弟,拼死拼活要生个男孩,全然是被荼毒过深的缘故。可真真在乡下走了这三个月,我才发觉,在小城小村中,若没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谁都可以欺到家门口。许多男子也不是拿了姐妹的好处,就当个懒汉。他们一面要辛苦做农活、养家糊口,一面要为嫁出去的姐妹撑腰,若是姐妹不幸亡故,还要管外甥和外甥女成长和嫁娶。娘舅娘舅,见舅如见娘,就是如此。时人虽然重男轻女,但许多人也不会将亲生女儿当作牛马。像我生父那样的人,虽然旁人不敢来管闲事,只怕暗地里也对他多鄙夷。【2】”
唐伯虎点点头:“那样的恶人,实是罕见。寻常人家,不到生死关头,谁又会卖女儿呢?即便是在村里,吃软饭、卖闺女,也会被指指点点的。”
月池长叹一声:“今日方知,纳妾也是为了保命。即便身子骨如先帝那般,也让太后怀了三胎。若是碰到当今这样的,专宠之人只怕活不到中年,就因频繁生育、过度伤身一命归西了。”
唐伯虎忙道:“还不快闭嘴,这些话也是胡说的!”
月池眨眨眼:“我们在地窖里呢。”男女地位失衡不只是因经济基础,也不单是文化洗脑的结果,其背后还有更复杂的社会原因。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她估计到死的那天都要以男子面目存世了。毕竟,人是无法与时代抗衡的。
白发愁看泪眼枯
只要我在世一天,便决不会离弃她
受了极大惊吓的唐解元全然忘记了问月池此行的目的。而月池在回房休息了一夜后, 就准备将此行的成果向朱厚照汇报。她这三个月主要是查探田赋收纳情况。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不论是田赋的比例,还是收缴、运输方式, 都非常地不“规范”。月池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就制度而言, 面对如此庞大的帝国,百年变换的岁月, 如今的大明帝国居然还沿用着洪武时期的税收定额制度!洪武皇帝于一百多年前觉得收一定数额的田赋便足够用了,所以他宣布将每个府缴纳的田赋数目都固定下来,永不再加。
并且,他还要求每一个府,不论土地、人口的数目都按照统一的税率。月池毫不怀疑太祖爷的用心, 这位出身于穷苦人家的皇帝,是真心实意地不想加重百姓的负担, 然而,他所制定出的这种根本无法执行的政策,反而给子民带来了沉重的包袱。
一些贪官污吏在固定税额之外,大肆另加摊派。刀笔小吏也能够在钱粮文册上做手脚,反正仕宦不得下乡,只要各府把该交的定额交上去,朝廷大员又岂会横加干涉。但即便是月池亲至, 她也不能一刀切,严惩额外加收摊派的官吏。
官员也是人, 也要靠俸禄来养家糊口,可是朝廷给的薪资保障,实在是少得可怜。官员不论是外派、还是出差, 亦或是修建官署、买办公用品、招募小吏书记等办事人员等, 朝廷都不会给一分钱。据说, 还有官员借高利贷去上任,这样的官员上任之后,为了防止利滚利,还不是立马刮三层地皮去还债。要是把这些人全部都严惩,明天大明官场就会成为一个空壳子。
就收缴而言,固定的税率既不可能实现,为了保障固定的税额和额外收入,每一个地方官员都会设置本地的税则,这完全是凭良心做事了,并且一个人的良心说了还不算。官员都是远离家乡到外地上任,并且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