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败无疑,即便是王守仁先生这样的大才,也难以力挽狂澜。我终于明白了,李御史为何始终坚持不让我们的军队入蒙援助,因为去的那些未必是助力,而挑起的战祸却无人能收拾。”
“不,不对!”贞筠霍然起身,她鬓间的金花颤动,“是有打胜的希望的,是有人能收拾。普天之下,四海之中,只有一个人挂帅,才有获胜的希望。”
沈琼莲的面色煞白:“噤声。这不是你当说的话!”
可她说得太晚了,贞筠在同时已经说出了口,她的话语如惊雷一般在这殿中炸响:“是皇上。只有万乘之尊,才能领万乘之军。”
这才是李阁老等人,也坚持反对,寸步不让的原因。没有人敢冒这个险,也没有人相信他会胜,包括阿越。所以,她才会坚持留在蒙古,用尽浑身解数,让大明不要出兵。可是这样一来,她就陷进去了啊。
贞筠急急道:“永谢布部与鄂尔多斯与阿越合作,期盼得是她背后大明的助力。一旦我们这边断绝援助,那边岂会放过她?”
婉仪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她满心焦虑,也开始苦思冥想。
沈琼莲一见她们这个模样就知道不好,忙劝慰道:“大的援助不会有,但小的援助应该够的。永谢布部和鄂尔多斯已经和达延汗结成死仇了,他们怎么敢妄杀大明的使臣,再惹来一个强敌。”
婉仪却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可还有汗廷。他们对李御史恨之入骨,一定会想法子杀他。”
沈琼莲深吸一口气,她用尽多年养性的修为,让自己极力平复下来。她道:“那是李越。您以为,您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吗?他能做到今日的成就,靠得可非运气。”
贞筠忽然心念一动,她问道:“那皇上呢?这一切,应当早就在皇上意料之中了,对不对。所以,他才会那么的难以决断,上次,他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沈琼莲冷冷道:“再难以决断,也会做出决断。而该如何选择,根本无需疑虑。”
婉仪的心冰冰冷冷地沉下来,她以为她所爱慕的君子,已经逃出生天,可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她道:“您是说,万岁是在虚张声势。即便李御史受到威胁,他也不会真的去以屠杀部落的办法来换回他的性命。因为,他根本不愿承受大战的后果。”
她的眼中泪珠在打转,却被用剧烈的疼痛压了回去,她道:“我们只能期望,李御史自己,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沦落到让万岁为难的地步,是吗?
沈琼莲没有说话,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这是瞒不下去的,她们每日每夜都在成长。她们迟早会自己想明白。
贞筠却罕见地没有那么绝望,她想到了和朱厚照在乐志斋的对话。她抚掌道:“可万岁还没有真正做出决定,如若真只是想虚张声势,他何必真的陈兵九边。”
沈琼莲毫不犹豫地泼冷水:“八成是想在小战役中,不断去粗取精,培养人马。”
贞筠被堵得一窒,她想了想又道:“那他一直召见将领呢?”
沈琼莲道:“那或许是在储备人才。”
贞筠蹙眉道:“不对,不对。我不相信……”
沈琼莲无奈道:“不要拿你们的想法,去揣度天子的深谋远虑。他不会像你们这么感情用事,在大事上胡作非为。”
贞筠的眼睛黑白分明,晶莹透彻,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感情?我不是在说感情。先生,阿越曾经说过,万岁的人品约等于无,可智谋却是超伦轶群。同样的,万岁的感情是如沙如纸,可他的雄心却是如山如钢。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婉仪侧头看向她:“这,真的吗?”
贞筠沉吟道:“应该是。毕竟,世上最了解万岁的人,非阿越莫属。”
她想起朱厚照上次的雷霆之怒,心头蓦然浮现明悟,也许,他也是有一点知道她的。
沈琼莲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那这就糟了。”再来一次土木堡,大家全部都要玩完。
朱厚照浑然不知自己宫中的女官,已经开始设想,他战败后的悲惨下场。他现下正在斗虎。隔着栅栏斗豹子已经满足不了皇爷日益躁动的内心了。他继续一些更刺激的活动,来舒缓糟糕的心情。这就苦了虎房的驯兽师和老虎。驯兽师要想法子在皇爷到来之前消磨老虎的气力。老虎就更惨了,一听说皇帝要来,就要被迫喝麻药。
只是,往日他来,都是依日子按时上门。可今儿,他来,却是突然临时起意。而今天的老虎,没有嗑药……
朱厚照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还很高兴道:“这大虫终于有了几分精气神。看来,朕这次击败它,总算不会那么轻而易举,毫无挑战了。”
驯兽师在一旁不敢说话,他已经快吓尿了。
这就是两难境地。驯兽师若说了实话,戳穿了平日所做的勾当,那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可若还是坚持假话,任由皇爷下场和老虎打斗,万一出了丁点儿差错,那他也是万死难赎其罪。驯兽师草莽出身,初入宫闱,骤逢这样大变,已是汗如雨下,抖如筛糠。
他这样异常的反应,自然会引起朱厚照的疑问。他问道:“怎么回事?”
驯兽师唯低头发颤而已。朱厚照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身旁的太监丘聚立马会意。老太监的声音就似破锣一般,又沙又响。他断喝道:“是聋了还是哑了,万岁问话,你倒是回呀!”
驯兽师咽了口唾沫:“小人、小人……”
他仍旧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此刻,所有人都能确定,他是心里有鬼了。朱厚照心头转过了无数个的猜疑,他道:“拖下去,仔细盘问。”
驯兽师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直到锦衣卫将他拖曳数米后,他才在求生的欲望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叫道:“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啊!小人,小人是,给大虫喂了药。”
他的舌头就像打结了似得,说话颠三倒四。可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子,他们很快就猜出了这驯兽师的真实意图。
丘聚先前还趾高气昂,如今却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根本不敢抬头看朱厚照的脸色,心底已是在哭爹喊娘。他真傻,他脑子真的有泡,他要讨好皇上,什么手段不行,为什么总在这些畜生身上下功夫,先是象,后是豹,接着又是虎。没什么大用也就算了,今天还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不仅是他,周围的一众人都是使劲用下巴去戳胸口。朱厚照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教他习武的人在演戏,陪他演武的人也在演戏。他在人身上实在找不到半点真实,所以只能跟虎豹打交道,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连老虎都不放过!
他一时怒不可遏:“狗东西,谁要你来自作主张。”
驯兽师嚎哭道:“皇爷恕罪啊,小人也是怕这畜生无意伤了您,这才出此下策。”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更是如火上浇油,这明摆着说皇上不行吗。朱厚照气得面容发百,他道:“好,好得紧。这么说,你还是个忠君爱国的功臣。朕非但不该罚你,反倒是应该大大褒奖你,是不是?”
驯兽师听到这声气不对,他捣蒜似得磕头:“求皇上超生,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